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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第一道号角声响起,宁惜刚从密林中掠出,目光找寻着现时被称为少狼主的男子。
战狼怒啸随即紧接不断,势如风雷,使宁惜感到惊异……却已无法如丁萦的冷冷凝视般撼动心神。
只有无声的威吓,才具慑人之效,而这座山峰毕竟并非天罗地网。纵有精兵良将在此,亦难留下身手高明之士,哪怕是眼下的宁惜,只须抽身离去已是逍遥。
当然这也在「狼王」任浪来算内。是故宁惜虽已得脱身之力,却始终不愿逃走。
宁惜瞧见了击杀任浪来的可能性。
狼王父子的轻率和傲慢实在不合时宜,纵然得道多助,他始终是亲手格杀「明焰」应伊迩之人,不出一月,孔雀声名定将传至黄河以北,震动江湖。
虚名或许不值一文,却能加强他对自身修为的信心。
不仅建立在自损八百的「阴阳逆换之术」上。
孔雀体内真气,自然尚不如巅峰四五成精纯浑厚,却终是有了灵便活动的能耐。狼王所使透骨打穴法险狠难当,足以使似宁惜般的高手短暂失去行动力,却无法长久缚其手足。
只见宁惜低首垂目,无声运行体内真气。
《黄庭》道藏几乎尽录天下练气法门,只是均须配合心意施行,方得奇效。
而此刻,正是攒积刀意之时。
孔雀展翅掠过夜空,与身侧不绝响起,声足震天的喊杀可谓格格不入。狼啸之后,奔狼定必四出进侵,以展神威,而贸然现身在捕食者视线内的羊羔自然成了猎物。
无论是谢琰还是莫语,也不会在这临近狼山之地挑起事端,徒耗兵力,只有黄庭门下会为救他而来。
黄庭分院、岳麓,或许还有少林武当等正派……往日江湖上发号施令的雄狮,最终却落入狼口吗?那可就遂了任浪来的心意,把一切现正安享静好岁月的太平人们扯进凡尘,打个粉碎,就像吊首山庄的人们对他和白霜所作的一般。
宁惜在外素以温和着称,亲和力为三秀之冠,可真正温顺之人,从来练不成天下无双的武艺。若然事事均可逆来顺受,何必奋勇抽刀相抗?年少之时,他内心早有无尽愤怒,只是深藏过久,几乎连自己也渐渐忘怀。
自从那天,他在密报中得知应伊迩借大师姊命其进入湘境良机,肆意杀戮,全无顾忌,当初的怒火似乎又被燃点了起来。
全因对恶徒慈悲,良善之人才屡屡受难,只有在此时刻,他才不得不认同大师姊的冷酷心术。
为了看起来像是白霜盼待的晨曦,我刻意装作光明,换来的却只是更冰冷的黑暗。这是伪善之人的报应,关在笼中的雏鸟不知正义的代价,正如应伊迩不晓得何为处世之道。如果以灭世为存在意义,那压根儿用不着什么处世之道。
不过是又一条快捷方式,宁惜心想,看似这是最快能逃离牢笼的道路,却步步依照命运安排般走向灭亡。我们也会落得这般收场吗?
山野之间,搏杀尖呼声不绝于耳。其中固然包括那些家园被毁,却委身附逆的乡民新兵,也即又一批初生狼崽,却也不得忽视一生不曾偏离正轨的那些人们。他们当中,有些人不过是伴随仅余亲人寻访依靠,一些则是一生不曾读书,才智低下之辈,见事不明而已。
而和他们生死相搏的正道中人们,许多同样正直、善良、慷慨豪迈。可为何此战不论胜负,最终仍是双方领航之人,更讲究攻伐心术的人们坐享其成?他甚至很怀疑大师姊有否亲身前来。她素喜坐镇后方,此回亲来只为任浪来身上阳卷。
我得杀了他们,杀了狼王父子中任意一人,以斩下号令狼群的大旗。没错,这对阴气业已耗尽,无法转换形态抗敌的自己而言,确是难若登天,可当日击杀应伊迩前又何尝不是如此?至少我杀过她一次……
宁惜心中刀意攀升如日月。
正当此时,试刀石不请自来。
一拨轻骑以树林为掩护逼近,约有十余之众,均腰佩弯刀,骏马轻健。这拨狼骑既在上山道路现身,想是守卫高地的哨兵,眼见有人前来而赶上截杀。
那意味着狼山首脑们就在山上吗?
切记谨慎,宁惜提醒自己,此刻的自己正面可打不过位居前列的头狼们,只须乘着兵凶战危,见机斩首即可。
如此一来,便得在这拨倒霉鬼报讯之前先下杀手。
巡骑们想必不知眼前正面对何等对手。十三岁时,他曾试图穿越扬州边境,潜入九音山吓谢琰一跳——这当然也是白霜的鬼主意,好教宁惜在叶想容眼里身价得以提升。他不在意这点,却依然照办。
边境上的数百所谓精锐昼夜巡行不辍,却连他大意落下的发带也不曾寻见。直至九音山脚下十里,他才被谢氏深藏不露的数位客卿截下。
这些家伙总算瞧见了我。
宁惜心意一动,身形起落,抽刀挥舞。
虹光划破丛林,孔雀转眼间斩落五敌。
「好刀法。」有人说道。
那是个年方弱冠的书生,青色儒衫外披着狼群的黑袍。他挥了挥手中用以挡过刀气的折扇,迅速往宁惜胸口点来。
此人修为倒不弱,在黄庭院中已足堪当分院主之职。我得斩决他身后那匹马,以及其余犹在两人身侧奔走,未敢稍近的追兵。还有书生背负的铜号角,他心想,它会坏了我的事。
宁惜拔出第二柄刀,正面劈在书生手中扇上。书生面色一变,身形滑出,双指凌空点向宁惜面门。宁惜微一侧首避过气劲,随即反手一刀,直奔书生心窝。
书生再度横扇挡架,因而被震出老远,借势在数丈之外站定。只见他满面惊疑,飞快打量了宁惜几眼,随即说道:「莫非是宁公子?」
换在平时,宁惜或许会因此手下稍缓。然而他已学会了如何应对计谋心术,至少知晓心态应当如何。他用不着听此人分说。
果然书生道破宁惜身份后,好快挥袖命遥距众骑弯弓搭箭,另一手则伸至腰后取下号角。
宁惜身如劲箭,一刀直指心房逝去。
同时另一刀飞快回鞘。
暗紫天雷顷刻落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