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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章 终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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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靖平三年,秋,钱塘港
    海天一色,苍茫如旧。
    然而那海平面上缓缓浮现的桅杆森林,却与三年前初次下南洋时的景象,有了天渊之别。
    “呜--呜--呜--”
    三声低沉而雄浑的笛声,撕裂了钱塘江口惯常的海风喧嚣与鸥鸟鸣叫,这声音非牛角号,非海螺筒,而是来自“定海”号经过清池工匠改造后加装的铁皮汽笛,以小型蒸汽机驱动,声传十数里,闻者无不心神震撼。
    “回来了!是船队!远征欧罗巴的船队回来了!”码头上,早已等候多时、黑压压一片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。
    人们踮起脚尖,伸长脖子,望着那支逐渐清晰的庞大舰队。比起一年半前离去时,船队规模似乎略有缩减,舰船也更显沧桑。厚实的柚木船壳上布满深深浅浅的蚀痕与修补的印记,原本玄黑色的船体因长期浸泡和风吹日晒而变得斑驳,不少船只的桅杆并非原生巨木,而是明显后来接上的,船帆也大多陈旧,打着补丁。
    但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支远航归来的舰队。那股凝练的、百战余生般的肃杀之气,混合着异域风尘与深海盐腥,即使隔着老远,也扑面而来,压得喧闹的码头渐渐安静下来,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汽笛过后依旧嗡鸣的余音。
    更引人注目的是,在舰队之中,夹杂着几艘形制迥异的船只。有船身狭长、挂着巨大三角帆的阿拉伯式快船;有船楼高耸、线条刚硬、漆色鲜艳却难掩破损的西洋盖伦船;甚至还有一艘体型明显小了好几圈、跟着“定海”号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的三桅帆船,悬挂着一面从未见过的、红白相间的十字条纹旗帜。
    “看!那些怪船!”
    “是俘获的西夷战舰吗?”
    “不像...你看那艘小的,上面的人肤色好生白皙,头发竟是金色的!”
    议论声低低地响起,充满了惊奇。
    “定海”号庞大的身躯缓缓靠向特意清空出来的深水码头,沉重的铁锚链哗啦啦投入浑浊的水中,舷梯放下,一队队水手和士卒开始下船。
    他们的模样,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    去时精壮悍勇的儿郎,如今大多面颊深陷,皮肤被海风和烈日灼烤成深古铜色,粗糙得如同老树皮,许多人身上带着伤,缺胳膊断腿者不在少数,用简陋的木棍或铁钩代替,沉默地跟在队伍里。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出发时的兴奋或对未知的忐忑,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静,眼底深处却藏着难以磨灭的疲惫,以及一丝...见过过于广阔世界后的疏离与淡漠,他们的衣物大多破烂不堪,勉强蔽体,混合着血污、盐渍、硝烟和一种说不清的、异域的古怪气味。
    但他们的脊梁,依旧挺得笔直,步伐沉重而整齐,踩在故乡的土地上,发出沉闷的回响,队列中,偶尔有人抬头,望见钱塘江畔熟悉的景致,眼中才会飞快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旋即又被深深的疲惫掩盖。
    他们是活着回来的,但更多的人,永远留在了风暴角咆哮的深渊里,留在了印度洋酷热的礁石上,留在了西非弥漫着瘟疫与死亡气息的丛林河口,留在了里斯本港口那冰冷对峙的炮口之下。
    陈沧是第一批走下船的人之一,他脸上的刀疤似乎更深了些,左臂用绷带吊着,脸色苍白,但独眼中的凶悍之气未减反增,如同被磨砺过的战刀,更加慑人,他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熟悉的、混合着江水腥味和泥土气息的空气,喉咙滚动了一下,却没有说话,只是沉默地扫视着码头,目光锐利如鹰,似乎在确认这片土地是否依旧属于大魏。
    随后,杨哲的身影出现在舷梯口。
    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,在海风的吹拂下紧贴着清癯的身形,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,比起第二次离开时,他更瘦了些,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,唯有那双深渊般的眸子,依旧古井无波,甚至比以往更加深沉,仿佛将一路所见的所有风暴、杀戮、谈判、背叛、以及那个旋转的象牙地球仪带来的颠覆性冲击,都彻底吞噬殆尽,不留一丝涟漪。
    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迎接的官员、好奇的民众,以及更远处那些明显多了起来的、冒着黑烟的庞大建筑,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,随即恢复平静,他稳步走下舷梯,脚步沉稳,仿佛不是刚从一场跨越小半个世界的远征归来,而只是散了趟步。
    “恭迎杨都督凯旋!”两浙总督府下辖的地方大员们连忙上前,躬身行礼,语气恭敬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畏,他们已经通过先期快船送回的战报和杨哲的奏折,大致了解了此番西行的惊天成果与惨烈代价,开拓万里海疆,逼降佛郎机重镇,扬威异域,带回前所未见之海图、物产与情报...此等功业,足以彪炳史册!
    杨哲微微颔首,算是回礼,声音平淡无波:“有劳诸位大人迎候。船队需立刻休整,补充淡水食药,救治伤员,一应缴获、文书、及随行夷人使者,需严加看管,即刻登记造册,不得有误。”
    “下官遵命!早已备妥!”有官员连忙应道,侧身引路,“请都督先行至驿馆歇息,沐浴更衣,下官已备下薄宴...”
    “不必,”杨哲打断他,目光投向北方,“伤员安置,文书封存,夷人隔离,三日后,本官携重要缴获及夷使,北上觐见陛下,此地事宜,交由陈沧将军与你协同处置。”
   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,带着久居上位、尤其是刚刚以雷霆手段碾碎了无数阻碍后所形成的绝对权威,众人心中一凛,不敢再多言,连声应下。
    杨哲不再多言,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,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,走向临时准备的车驾。他所过之处,人群寂静无声,都被这位传奇参赞身上那股冰冷的、生人勿近的气息所震慑。
    只有极少数眼尖的人注意到,杨都督在上马车前,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,目光极快地扫过码头远处那几个新建成的、异常高大的砖石厂房,以及那几根正喷吐着滚滚浓烟的巨大烟囱,厂房屋顶下,隐约传来沉闷的、有节奏的轰鸣声,那是不同于世间任何已知声响的动静,仿佛某种钢铁巨兽正在苏醒,低沉地咆哮。
    初版蒸汽机--清池工业区的最新成果,已经开始在江南这天下丝织中心,展现出它狰狞而强大的力量。
    杨哲的眼底,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闪过,快得无人能捕捉,随即湮灭在深潭之中,他弯腰,钻入了马车。
    车帘落下,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与喧嚣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北上官道。
    休整三日后,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离开了依旧沉浸在船队归来震撼中的钱塘,沿着修缮一新的官道,向北疾行。
    队伍核心是杨哲的车驾,前后有精锐骑兵护卫,队伍中还跟着几辆密封的马车,装载着此次西行最珍贵的收获:精心誊抄绘制的新海图、沿途各国的详细情报汇总、各种矿石植物标本、以及部分缴获的西洋火器、仪器和书籍,此外,还有另外几辆马车,窗帘紧闭,周围守卫格外森严,里面是几位随船而来的“客人”:面色苍白、眼神惊惶的葡萄牙总督特使、一位来自非洲海岸某部落、戴着巨大黄金耳环、神情局促的酋长之子,以及两名自愿前来“见识东方天国”的意大利耶稣会士--他们原本在里斯本传教,被杨哲带来的关于“东方庞大帝国”的描述所吸引,认为这是传播上帝福音的绝佳机会,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归大魏的船队。
    车辙碾过平整的夯土路面,发出均匀的辘辘声。官道两旁,是一望无际的稻田,金黄色的稻浪在秋风中起伏,预示着又一个丰年,田间地头,劳作的农夫身影依稀可见。
    然而,若仔细观察,便会发现与几年前相比,这片江南腹地已然发生了许多细微却深刻的变化。
    官道明显拓宽加固了,可容四辆马车并行,路况极佳,显示出朝廷对交通命脉的重视和维护力度,往来车马络绎不绝,其中不少是驮着沉重货物的四轮马车,车夫吆喝声洪亮,显得异常繁忙。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种造型奇特、没有马拉、却靠着某种自身发出的“哐哧哐哧”声响和喷吐的白汽缓缓移动的钢铁怪物--那是清池仿制并改进的、最初级的蒸汽机车,目前还仅限于在几条重要官道和矿区短途试行,负责运输大宗货物,但其展现出的巨大潜力和颠覆性,已足以让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它的人目瞪口呆。
    沿途的村镇,也比以往更加繁荣,新的瓦房随处可见,集市规模扩大,商品种类繁多,不仅有本地物产,还能看到来自南洋的香料、天竺的棉布、甚至一些造型奇特的海外舶来品,人们的脸上,少了些过去的麻木与菜色,多了些忙碌带来的红润和对眼前生活的专注,茶馆酒肆里,议论的话题除了家长里短、田里收成,更多了许多关于“海外”、“博安洲”、“特许状”、“航海”的字眼。
    “听说了吗?老张家那个不成器的三小子,前年跟着一艘私掠船去了南洋,去年居然托人捎回信和一大笔银子,说是在那个什么...爪哇?还是旧港?立住了脚,圈了块地种香料,雇了十几个土人干活!”
    “这算啥?隔壁县的王大户,变卖了祖产,凑钱入股了一个什么‘南洋拓殖公司’,领了乙等特许状!听说他家派出去的船队,已经在博安洲东岸找到了一个超级大的海湾,水草丰美得很,立马就要送第一批移民和牲口过去!说是只要站住脚,那地以后就归他家世代所有了!”
    “啧啧,真是搏命换富贵啊...海上风浪那么大,还有生番土人...”
    “怕啥?没听朝廷说吗?博安洲那边,朝廷的转运使司已经建起来了,有官兵驻扎!而且现在船越造越大越结实,还有那种新式的...叫什么...‘蒸汽轮船’?对,据说能逆风而行,比以前安全多了!富贵险中求嘛!”
    “也是…总比一辈子土里刨食强。听说北边定北府那边,好多辽人、奚人也都红了眼,凑钱买船买枪,也要往博安洲去呢!朝廷巴不得这样,说是能‘融民于无形’...”
    类似的对话,断断续续地飘进车队中那些欧洲使者和传教士的耳中,通过通译的转述,让他们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愈发浓厚,这个东方帝国展现出的活力、民间对远方的渴望以及朝廷那种鼓励冒险、甚至放任民间武装拓殖的政策,都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,在他们的认知里,海外扩张无不是由王室主导、严格控制的。
    杨哲坐在车内,闭目养神,对窗外的议论充耳不闻,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和算计之中,只有当他听到关于蒸汽机车和轮船的零星话语时,搭在膝盖上的手指,才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。
    --这,便是您的又一张底牌么,陛下?
    车队日夜兼程,越往北,那种太平盛世的景象似乎就越发明显,运河里漕船如织,运送着江南的粮帛赋税北上,驿道体系高效运转,传递着朝廷政令和四方消息,曾经在战乱中荒芜的土地,大多已被重新开垦,村庄里鸡犬相闻。
    经过山东境内时,他们甚至看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官道旁施工,数以千计的民夫和战俘--多是昔日辽军或草原部族--在监工的指挥下,开挖地基,铺设一种奇怪的、平行延伸的钢铁轨道,有人低声告诉好奇的意大利传教士,那是朝廷规划中的“铁道”,将来要用那种“蒸汽机车”拉动满载货物和人的车厢在上面飞驰,日行千里不在话下,传教士们听得目瞪口呆,几乎以为是在听天方夜谭。
    穿过依旧残留着北伐战火痕迹的河北之地,进入幽燕,古老的北平城巨大的轮廓,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。
    而此时的北平城,与顾怀刚刚登基时相比,已然是另一番气象。
    城墙依旧高大巍峨,但城外早已不是昔日的荒凉景象,巨大的瓮城之外,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关厢区,客栈、货栈、车马行、酒楼、工坊鳞次栉比,人流物流汹涌如潮,各种口音此起彼伏,除了中原官话,还能听到带有幽燕口音的、带着草原腔调的、甚至偶尔还能听到几句怪腔怪调的高丽语、倭语、乃至更遥远的南洋土语。
    来自西域的驼队,带着风尘与香料的气息,叮当着驼铃穿过熙攘的街道,高鼻深目的色目人商人,穿着丝绸长袍,用熟练的汉语与人讨价还价,几个皮肤黝黑、卷发、穿着艳丽羽毛披风的南洋土邦使者,好奇地打量着街边卖糖人的小贩,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被特许进入帝都的蒙古部落头人,穿着传统的皮袍,剃着髡发,在通译的陪同下,敬畏地看着眼前这座庞大无比的城池。
    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混杂着自信、好奇、贪婪与勃勃野心的气息,弥漫在帝都的空气里,朝廷平定四方、开拓海疆的赫赫武功,如同最强劲的兴奋剂,刺激着这个古老帝国的每一根神经,人们不再仅仅盯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,茶余饭后,谈论的是海外的奇闻异事,是博安洲的无尽沃土,是西域丝路重新畅通后的商机,是家里哪个胆大的后生是否该去闯荡一番。
    “万国来朝”,这个词不再是史书上的溢美之词,而是眼前活生生的现实。
    杨哲的车队穿过喧闹得令人窒息的外城,通过守卫森严的城门,进入了内城,这里的秩序明显好了很多,但依旧车水马龙,官员、差役、军士、各国使节团成员穿梭不息。
    鸿胪寺的官员早已接到通知,迎了上来,恭敬地将杨哲一行和那些晕头转向的异邦使者分别安置下来,那些欧洲人和非洲人被眼前帝都的宏伟、繁华以及那种无形中散发的天朝上国的威严彻底震慑住了,里斯本或者非洲部落的所谓“繁华”,在此地简直如同村落般简陋。他们被安排在专门的馆驿中,被告知需要学习简单的觐见礼仪,等待皇帝的召见。
    杨哲没有休息,立刻入宫递牌子请见。
    皇宫大内,似乎也比往日更加忙碌,太监宫女行色匆匆,衙门里,各部官员捧着文书进出频繁,一种蒸蒸日上、却又暗流涌动的气氛,笼罩着这片帝国的权力中心。
    在偏殿等候召见时,杨哲透过窗户,看到一队工部的官员正陪着几个穿着清池工坊特有蓝色短褂、手指沾满油污的人,指着远处一片空地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,隐约听到“蒸汽”、“锅炉”、“压力”、“铁轨”之类的词语,另一侧,几位户部和海外都督府的官员则围着巨大的沙盘--上面已然粗略出现了欧罗巴和非洲的海岸线,拿着长杆,争论着下一个特许状该发给哪个商行,以及前往博安洲新航线的补给点设置问题。
    杨哲默默地看着,深渊般的眸子里,没有任何情绪波动,只是将这一切细节,如同海绵吸水般,纳入他那永不停歇的计算与推演之中。
    不久,内侍传来口谕:“陛下宣杨哲,南书房觐见。”
    ......
    南书房。
    顾怀没有坐在宽大的御案后,而是负手站在一幅巨大的、新绘制的《坤舆万国全图》前。地图上,大魏的疆域被染成明黄色,异常醒目,向北,囊括了故辽大部分疆土和部分草原;向东,高丽、倭国已标注为藩属或羁縻之地;向南,南洋诸岛星罗棋布,其中许多岛屿旁已插上了小小的黑龙旗;向西南,天竺沿岸的几个重要港口也被标记为据点;更遥远的西方,非洲海岸线蜿蜒曲折,几个关键河口和堡垒被朱笔圈出;欧罗巴的轮廓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相对清晰地出现在大魏的天子面前;而在那浩瀚的南方海洋上,一片巨大的、轮廓尚有些模糊的陆地被标注为“博安洲”,上面已经点出了几个代表初步登陆点的标记。
    地图的空白处,还写着许多小字注解,以及一些只有顾怀自己能看懂的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符号和名词。
    听到脚步声,顾怀缓缓转过身。
    比起一年半前,这位靖平天子似乎清减了些,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那双眼睛,却比以往更加深邃,仿佛能洞穿时空,映照出眼前这幅地图背后,更加波澜壮阔、却也更加凶险未卜的未来。
    “臣,杨哲,奉旨西行归来,叩见陛下。”杨哲一丝不苟地行礼,声音平稳。
    “免礼,”顾怀的声音同样平静,他走到御案后坐下,指了指旁边的绣墩,“坐下说,这一路,辛苦爱卿了。”
    “为国效力,分内之事。”杨哲依言坐下,身姿依旧挺拔如松。
    没有过多的寒暄,君臣二人似乎都摒弃了不必要的虚礼--亦或者说是都清楚对方是哪种人,杨哲从怀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书,呈了上去。
    “陛下,此乃臣此行详细日志及述职奏折,并附沿途所绘海图、各国风土人情志、兵力部署图、物产清单、及与佛郎机、英格兰、法兰西等国所签条约副本,重要缴获及夷使已随臣入京,等候陛下召见。”
    沐恩上前,恭敬地接过文书,放在御案上。
    顾怀没有立刻翻看,目光落在杨哲身上,缓缓道:“朕已看过你先前派快船送回的简报,好望角风暴,西非博弈,里斯本逼签城下之盟...做得好,比朕预想的,还要彻底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:“看起来,当初在众生中选中你,去为大魏开辟海路,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,换了其他人,或许要五年十年,才能带回来这份海图...唯一胜过你的,大概是不会如此惨烈。”
    “兵凶战危,远洋跋涉,伤亡在所难免,”杨哲的回答冷硬如铁,“然成果亦足堪告慰,西洋诸国,船坚炮利不假,然其彼此倾轧,矛盾深重,绝非铁板一块,其技术亦有可借鉴之处,尤以航海、火器、制图为甚,其所奉之教,于其国中影响深远,然内部亦分裂在即,可利用之,其所谓‘新大陆’,蕴藏巨量金银,然其掠夺之法,残酷暴虐,遗祸无穷,亦为我大魏前车之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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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的汇报简洁、精准、冷酷,直指核心,毫无情绪渲染。
    顾怀静静地听着,手指轻敲着桌面,杨哲带来的信息,与他记忆中的那段西方崛起史相互印证,却又因大魏这个变量的强势插入,而走向了完全未知的分叉路口。
    “地球仪...带来了吗?”顾怀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。
    “带来了,已交由将作监高手匠人严密看管,仿制研究。”杨哲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微光,“陛下...早已知晓?”
    顾怀没有直接回答,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地图,幽幽道:“天地玄奥,非人力可尽窥,然知其圆,则知路无尽矣,向西,亦可向东...这盘棋,才刚刚开始。”
    君臣二人一时沉默。南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、帝都的喧嚣。
    “博安洲那边,吉儿带去的第一批移民和拓殖商行,已经初步站稳脚跟,虽然艰难,然希望很大,”顾怀换了个话题,语气略显复杂,“那孩子回来拜见过朕一次,晒得黝黑,手上全是老茧,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,但眼神很亮,他带回的那些种子、矿石、兽皮...农部和工部的人如获至宝。”
    杨哲微微颔首:“赵公子心志坚韧,非常人可及,博安洲确乃天赐之地,潜力无穷。然开发之功,非一朝一夕,需持续投入,并谨防西洋夷人日后窥伺。”
    “朕知道,”顾怀叹了口气,“步子不能太快,也不能太慢,国内百废待兴,辽东、幽燕需要消化,西夏内附事宜还未彻底完成,草原虽乱,然饿狼犹在...这艘船太大,转弯不易。”
    他像是在对杨哲说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    “陛下圣心独运,自有决断。”杨哲垂下眼帘。
    “决断...”顾怀笑了笑,笑容里有一丝疲惫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,“明日大朝会,朕会亲自接见夷使,宣示大魏国威,爱卿一路劳顿,先回去好生歇息吧,之后,还有更多事要倚重于你。”
    “臣,告退。”杨哲起身,行礼,转身离去,青衫背影依旧孤峭冷硬。
    顾怀独自坐在御案后,良久没有动弹,目光再次落在那幅《坤舆万国全图》上,手指缓缓划过那片代表着博安洲的广袤空白,划过好望角,划过非洲,划过欧罗巴,最终,停在了一片浩瀚的、标注为“大西洋”的蓝色海域之上。
    向西...一直向西...
    他的思绪,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更远的地方,飘回了许多年前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冷,刺骨的冷。
    雨水混合着泥浆,从破烂的草鞋缝隙里渗入,冻得脚趾早已失去知觉,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,带走最后一丝体温。
    顾怀拖着灌了铅的双腿,踉跄地奔跑在泥泞不堪的官道上,或者说,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官道,只是一条被无数逃难者的脚步和车轮碾轧出来的、宽阔的泥泞伤口罢了。
    天地间一片灰蒙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荒芜的田野,远处模糊的山峦如同蹲伏的巨兽。路两旁,偶尔能看到倾颓的村庄废墟,焦黑的梁木指向天空,像绝望的手臂,更令人窒息的是那无处不在的臭味--腐烂的、甜腻的、死亡的气息。
    水沟里,不时能看到肿胀发白的尸体,男女老幼皆有,衣不蔽体,保持着各种挣扎扭曲的姿势,无声地诉说着饥饿、疾病和兵灾的残酷,几条瘦骨嶙峋、眼睛冒着绿光的野狗,正疯狂地撕扯着一具刚刚倒毙不久的尸首,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,听到脚步声,它们警惕地抬起头,龇着沾满血肉的獠牙,发出低沉的威胁呜咽。
    顾怀胃里一阵翻腾,差点吐出来,他死死咬着牙,握紧了怀里那柄锈迹斑斑、却被他磨得有些锋利的柴刀,不敢停留,更不敢去看那些野狗和它们嘴下的“食物”,只是拼命地向前跑,仿佛只要跑得够快,就能逃离这无边无际的地狱。
    他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?
    吹着空调瞧着键盘的记忆还很鲜活,胸口的绞痛过后,再睁开眼便是被烈火焚烧了一半的村子,最绝望时,他甚至有考虑过是不是陷在了梦境里醒不过来,只要用柴刀往脖子上一抹,他便能重新拥抱那个熟悉的世界...但最终也还是没能下得去手。
    那边爬起来,握紧柴刀,钻进山林,狼狈地逃离。
    要去哪里?不知道。只知道不能停下,停下就是死。
    肚子饿得一阵阵抽搐,眼前阵阵发黑,他已经两天没吃到一点像样的东西了,只在昨天傍晚,从一个刚被洗劫过的破庙角落里,扒拉出半块发霉干硬、沾着香灰的供饼,和着雨水硬咽了下去。
    他无比怀恋那个物质极为充足的时代,一切都那么便利,一切都那么触手可及,他也曾经用年轻的愤怒笔触抨击过些什么,可只有在这一刻,他才发现原来不用担心今天晚上有什么能填饱肚子,是那么美好的感觉。
    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,腿一软几乎要栽倒在泥泞里时,路边的尸堆里,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呜咽声。
    像是小动物的声音。
    鬼使神差地,他拖着步子,挪了过去。
    他看到了蜷缩着的、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    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,瘦得皮包骨头,头发枯黄如草,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,只有一双大眼睛,因为过度瘦弱而显得格外大,不知道是害怕到了无法做出表情,还是已经惊恐到了麻木,只是静静地望着他,她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单衣,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寒意,小小的身体在瑟瑟发抖。
    顾怀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,他自己都朝不保夕,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...
    他站在原地,喘着粗气,雨水顺着他杂乱的头发流进脖颈,冰冷刺骨,他看着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大眼睛,又看了看依旧灰暗的天空和无尽的逃荒路。
    良久,他走远,又走回来,慢慢蹲下身,将柴刀放在一边,从怀里掏出那仅剩的一小块、被他体温焐得有些软了的发霉供饼,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。
    小女孩惊恐地看着他,又看看那块饼,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吃吧。”顾怀的声音沙哑干涩,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    小女孩犹豫了一下,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,她猛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,一把抓过饼子,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,噎得直翻白眼。
    顾怀默默地看着,然后拿起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侍女服,裹在了小女孩身上。
    从此,逃荒的路上,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,他给她起了个名字,叫莫莫,因为刚开始的时候,她的记忆,她的思维,混乱一片,说不出自己叫什么,只会发出“莫...莫...”的声音。
    后来的日子,并没有立刻变好,他们一起流浪,睡过破庙桥洞,偷过地主地里的红薯,被恶犬追过,被其他的流民抢过,甚至差点被一伙人贩子抓走,顾怀凭着那股狠劲和逐渐熟练的柴刀用法,一次次带着莫莫杀出重围。
    最艰难的时候,他们甚至短暂地加入过一伙占山为王的小股土匪,顾怀因为识得几个字,成了二当家--大部分时间,他只需要记下抢来了多少粮食铜板,又分掉了多少,莫莫就躲在土匪窝的角落里,怯生生地看着那些满口粗话、浑身臭气的汉子,但顾怀很快发现,这伙土匪也不过是活不下去的可怜人,那个长得有些矮,明明是个女子却要模仿男人的头领还算有点底线,只抢为富不仁的大户和过路的散兵游勇,但朝不保夕,随时可能被官兵或者其他大股土匪吞并。
    然后,他带着莫莫偷偷溜走了。
    他们走进了苏州城,想靠那纸捡来的婚书讨条活路,他们住进了李府的那栋小楼,顾怀当起了教书先生,莫莫能在院子里养些鸡鸭,他觉得日子可能会这么一直过下去了,等到某天东窗事发,或者那位李家小姐不再需要一个赘婿的时候,他就带着莫莫去远方,靠攒下来的银子做个富家翁。
    然后,他遇见了杨溥。
   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赘婿,变成国子监的经学博士,中间的过程其实已经很难仔仔细细地回想起每一个细节了,只记得认识了赵轩,住在了京城,下了江南平叛,他这只原本注定要在泥泞里挣扎求存的蝼蚁,被时代的洪流猛地抛起,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帝国最高权力的漩涡中心,从经学博士到定远将军,从京城保卫战到经略北境,爵位从伯到侯再到王,他一步步往上爬,不知不觉,他已经站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。
    他遇到过赏识提拔他的人,像杨溥;也遇到过欲置他于死地的政敌;有过并肩作战的伙伴,也有过残酷的背叛与清算,他亲眼见证了帝国的腐朽与奢华,也亲身经历了战争的血腥与残酷,他利用另一个世界的知识,安定秩序,推广作物,甚至筹建了最初的“清池”工业区,尝试复制记忆中那些能改变世界的力量--水泥、钢铁、最初的蒸汽机原型...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,只是本能地抓住一切机会,利用一切资源,拼命地向上爬,仿佛只有站在最高处,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,才能...为这个混乱不堪的世道,做点什么,直到...他被推到了那个位置面前,龙椅冰冷,却又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诱惑。
    是退,保全自身?还是进,赌上一切,去握住那至高无上的权柄,尝试着...按自己的心意,去改变这个腐朽不堪、却又承载着亿兆生灵的帝国?
    他选择了后者。
    于是,有了北伐,有了灭辽,有了登基,有了新朝,有了年号靖平,有了下南洋,有了探索博安洲,有了逼降葡萄牙,有了眼前这幅万国来朝的繁荣,也有了这无边无际、沉重得让他时常喘不过气的责任与...孤独。
    回忆如潮水般退去。
    顾怀缓缓睁开眼,御案上的烛火跳跃了一下,将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地图上。
    真的,好长一段路啊。
    从路边水沟里等死的逃荒少年,到执掌天下、接受万国使节朝拜的帝王。
    这一路,他失去了太多,也得到了太多。他见过最底层的绝望与挣扎,也经历过最高层的阴谋与杀戮,他利用过无数人,也被无数人利用过,他推行过善政,也下达过株连九族的残酷命令,他内心深处,那个提着柴刀在风雨中奔跑的少年似乎从未远去,时时提醒着他这世界的冰冷与残酷;而帝王的冠冕和责任,又迫使他必须看得更远,必须冷酷地权衡,必须为了所谓的“大局”和“未来”,做出许多身不由己的选择。
    他彻底融入了这冰冷的紫禁城,成了这庞大帝国机器最核心、也是最孤独的部件。
    未来会是什么样?
    他不知道。
    江南的丝织工坊里,那些轰鸣的蒸汽机,是否会像另一个世界那样,最终孕育出颠覆性的力量?博安洲的殖民浪潮,会将大魏带向星辰大海,还是最终反噬自身?与西方的接触和贸易,是会让大魏吸收养分变得更加强大,还是会提前引爆文明的冲突?这个世界线的历史,将会走向何方?
    皇位的传承,难道还要继续世袭罔替下去?这个制度本身,难道就是最优解吗?他来自另一个世界,深知其弊端,但他有能力改变吗?在眼下这个生产力条件下,在一片废墟刚刚重建、内部矛盾依旧错综复杂的帝国,贸然进行过于超前的改革,无异于自取灭亡。
    他能做的,或许只是当一个“守旧”的皇帝,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,尽力推动生产力的缓慢进步,播下一些种子,为后来者铺一点点路,真正的巨变,或许需要几代人的时间,需要物质基础积累到一定程度,才会自然而然地发生。
    但那一天,会到来吗?
    他希望能。他希望自己走过的这条路,受过的这些苦,做出的这些牺牲,最终能换来一个不一样的结局,一个或许不算完美,但至少能让更多人活下去、活得更好一点的盛世,一个华夏文明能真正走向海洋、拥抱世界、避免屈辱的未来。
    这或许就是他穿越时空,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所在吧。
    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,尽管孤独与疲惫常伴左右。
    但他,别无选择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翌日,太极殿大朝会。
    景阳钟鸣,九响浑厚。
    文武百官,各国使节,依序鱼贯而入,太极殿内,蟠龙金柱,金砖墁地,气象万千,比之顾怀刚登基时,更添了几分威压与繁华。
    百官队列中,多了许多新面孔,有从龙功臣,有科举新锐,也有归附的辽、夏、高丽降臣。他们的脸上,洋溢着一种开拓进取的朝气,但也夹杂着对权力和海外财富的贪婪。
    各国使节队伍更是蔚为壮观,高冠博带的高丽、倭国使臣恭敬有加;身着艳丽服饰的南洋诸王使者好奇地打量着四周;来自西域乃至波斯的商人使节,眼神中充满了对贸易的渴望;皮肤黝黑的非洲酋长之子,戴着巨大的黄金饰品,局促不安;而那几位葡萄牙特使和意大利传教士,则面色复杂,既有不甘屈辱的愤懑,又有对东方帝国强大实力的深深敬畏,还夹杂着一丝对潜在利益的算计。
    “陛下临朝--!”
    山呼海啸般的“万岁”声中,顾怀身着玄黑十二章纹衮服,头戴十二旒冕冠,缓步登上丹陛,端坐于龙椅之上。冕旒微微晃动,遮住了他部分眼神,令人看不清喜怒。
    繁琐的朝仪之后,重头戏终于到来。
    鸿胪寺官员高声唱喏,引导各国使节依次上前,呈递国书贡礼,说着一早背好的、拗口的颂圣之词。
    葡萄牙特使脸色苍白,用颤抖的手捧上国书和礼单--其中包括了被迫承诺的贸易优惠条款和一批西洋奇器,语气干涩地表示“友好通商”的愿望;意大利传教士则献上精美的圣经、十字架和自鸣钟,试图表达“传播福音”的请求,被顾怀淡淡一句“朕于百家学说,兼容并蓄,然教化之事,自有章法”轻轻挡回,让他们先去鸿胪寺学习“天朝礼仪典章”再说;非洲酋长之子献上了象牙、黄金和鸵鸟毛,结结巴巴地表达了对大魏的仰慕...
    顾怀居高临下,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,说着公式化的抚慰和勉励之语,他的目光扫过殿下的形形色色面孔,看到了敬畏,看到了贪婪,看到了算计,也看到了懵懂,这就是他的帝国,这就是他如今所要面对的世界。
    最后,杨哲出列,代表整个远征船队,正式献上此行最重要的成果,那巨大的、覆盖着明黄绸缎的托盘再次被抬上大殿。绸缎掀开,露出了更加丰富、更加惊人的物品:绘制精确的环球海图--虽然还有大片空白、地球仪的仿制品、西洋战舰的模型、各种前所未见的动植物标本、矿石、以及一叠叠厚厚的文书。
    朝堂之上,再次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吸气声,尤其是当那地球仪被小心抬起,向众人展示“大地如球”的概念时,引起的震动远超上一次,许多老成持重的官员面露骇异难以置信之色,而一些年轻官员和将领眼中则爆发出狂热与兴奋的光芒。
    世界的面貌,在这一刻,以一种粗暴却无可辩驳的方式,撞入了所有大魏顶层统治者的脑海中。
    顾怀看着这一切,看着他的臣子们脸上的震惊、狂喜、恐惧、茫然...他知道,历史的车轮,已经被他强行扳动,驶上了一条完全未知的轨道。
    或许充满荆棘,或许危机四伏。
    但,终究是向前了。
    他缓缓站起身。
    丹陛之下,瞬间鸦雀无声,所有目光都聚焦于龙椅之上。
    顾怀的目光,缓缓扫过他的文武百官,扫过那些形形色色异国使者,扫过殿外那片广阔而湛蓝的天空,仿佛要穿透时空,看到更远的未来。
    他的声音,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仿佛与整个帝国共鸣的力量,在巨大的太极殿中回荡:
    “四海宾服,万国来朝,此乃天佑大魏,亦乃尔等臣工、将士、万民同心之功!”
    “然,天地浩渺,舟楫无终。今日之盛,非终点,乃新始!”
    “望尔等,内修政理,抚育万民,格物致知,百工竞进;外拓海疆,互通有无,宣威布德,不辱国体!”
    “朕,与尔等,共勉之!”
    “愿我大魏--国祚永昌!”
    片刻的死寂之后,更加狂热、更加整齐的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,声震屋瓦,直冲云霄:
    “陛下万岁!万岁!万万岁!”
    “大魏国祚永昌!”
    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,顾怀缓缓坐回龙椅,冕旒之下,无人得见的天子眼中,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,以及一丝...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的释然,却又混合着对未来的无限忧虑与,渺茫的希望。
    这条路,他走到了这里。
    但路,还在脚下延伸。
    至于终点...
    他微微闭上了眼睛,将所有的喧嚣与繁华,都隔绝在外。
    想必,会是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吧。
    (全书完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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