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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冥渊底,风止声寂。
那枚青铜铃铛悬于虚空,随一缕无形之气轻晃,叮然一声,余音却不止于耳畔,而是直透神魂,仿佛每一寸轮回的脉络都被这响动拨动。亡魂蜷伏的岩壁间,那些低语“?醒了……?要回来了……”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沉的、近乎敬畏的沉默。
孙悟空死死盯着那空荡之处,眼中金光暴涨,火眼金睛几乎要撕裂虚妄,可他依旧看不见小张太子的身影??不是隐身,不是遁形,而是**存在本身已被剥离出三界常轨**。
“守钟人……”他喃喃,声音罕见地低哑,“就这么没了?”
猪八戒跪坐在地,手中九齿钉耙插进骨土,撑着发抖的手臂:“俺老猪不信……太子他……就这么把自己烧了?”
黄庭客盘膝而坐,闭目感应,良久才睁开双眼,神色复杂:“他没消失,只是‘位格’变了。从此之后,他不再是一个‘人’,而是一种‘规则’的具现。就像风无形,却知其在;如雷无相,却闻其威。他是生死之间的一道门,是轮回流转中不可逾越的界碑。”
谛听缓缓低头,前爪轻抚地面,似在聆听大地深处传来的回应:“守钟人已立,原始鬼源退散。幽冥重归秩序,但……这只是开始。”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二郎神冷声质问,天眼微启,锁定了谛听,“若太子真成了什么‘规则’,那我们这些人呢?是不是也该散了?任由天庭卷土重来?”
“不。”谛听抬眼,目光如古井无波,“真正的威胁,并未解除。你们以为原始鬼源苏醒,是为了毁灭?错了。它苏醒,是为了**纠正**。”
“纠正?”吕洞宾眉头紧锁,“纠正什么?”
“纠正被篡改的生死。”谛听低语,“自太古以来,生死簿虽由天道所生,却屡遭人为干预。帝王求长生,仙家避劫难,佛门渡亡魂,魔道炼阴兵……每一次改动,都在削弱生死法则的纯粹性。原始鬼源,便是天道对‘死亡’这一概念的终极执念,它不容许任何例外,不容许任何侥幸。”
观音神色微凝:“所以,它要的不是混乱,而是绝对的秩序??一种冰冷、无情、毫无变通的生死铁律。”
“正是。”谛听点头,“而小张太子成为守钟人,并非终结,而是**缓冲**。他以人性为锚,维系着‘公正’与‘慈悲’之间的平衡。若无他,原始鬼源将立刻重塑六道,所有逆天改命者,无论仙凡,皆将瞬间崩解,魂飞魄散。”
众人默然。
孙悟空忽然冷笑:“所以……太子他,不是死了,是当了‘夹心饼’?一边扛着天道压力,一边护着三界众生?”
“准确地说,”黄庭客轻叹,“他是**承重之人**。他的意志,就是最后的防线。一旦他动摇,或被人斩断神识连接,原始鬼源便会彻底接管。”
空气沉重如铅。
猪八戒猛地抬头:“那咱们还愣着干啥?去找‘衡’之碎片啊!太子最后那句话,可不是让我们在这儿发呆!”
“不错。”观音合十,“‘衡’既为‘判’之对,主调和、主权衡。若有‘衡’在手,或许能助守钟人稳固神魂,不至于被天道反噬吞噬。”
“可问题是??”吕洞宾皱眉,“谁拿着‘衡’?太子没说,胡修吾也没留线索,我们上哪儿找去?”
谛听缓缓闭眼,片刻后,吐出两字:“**昆仑墟**。”
“昆仑墟?”孙悟空一愣,“那不是当年元始天尊讲道的地方?早就荒废了。”
“荒废?”谛听摇头,“只是隐去了。昆仑墟本不在三界之内,而是浮游于‘先天清气’之上,唯有身负‘黄庭道韵’或‘紫薇星印’者,方可感知其门。”
黄庭客闻言,目光一闪:“我有黄庭之力,虽耗损严重,但若静修三日,或可感应其方位。”
“那就别耽误了!”孙悟空一棒拄地,黑云翻涌,“俺老孙护你闭关!谁敢打扰,一棒打杀!”
“且慢。”观音忽出声,“昆仑墟虽为线索之地,但此行凶险远超想象。‘衡’之碎片既是补全生死钟的关键,必有无数势力觊觎。天庭不会坐视,灵山残余亦可能蠢动,甚至……**幽冥内部,也不干净**。”
她话音落下,众人皆是一震。
“你不早说?”猪八戒瞪眼,“刚才那一堆破事还不够乱?”
“有些事,需等‘守钟人’确立后,才能言明。”观音神色肃然,“地府之中,有一股暗流,名为‘归墟盟’。他们信奉原始鬼源为至高神明,主张清除一切‘不该活’的生命,包括长生不死的仙人、借外力续命的修士、乃至转世投胎的恶魂。他们认为,唯有彻底净化,才能迎接真正的‘终焉新生’。”
“这不就是邪教?”孙悟空嗤笑,“俺老孙见得多了,哪个不是打着‘救世’旗号,实则想当新皇帝?”
“但他们背后,有人支持。”谛听低声道,“一个本该陨落的存在??**酆都大帝残魂**。”
“什么?!”二郎神瞳孔骤缩,“酆都大帝不是早在上古之战中,被紫薇大帝亲手封印?连魂魄都碎成了十八片,镇压于地狱最底层?”
“那是表象。”谛听道,“真正被封印的,是他的人格执念。而他的‘道果’,早已提前剥离,藏于‘衡’之碎片之中。如今碎片重现,他也将随之复苏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黄庭客缓缓道,“‘归墟盟’的目标,不是阻止我们寻找‘衡’,而是**引导我们,把碎片送到他们手中**。”
气氛陡然冻结。
孙悟空咧嘴一笑,却是森然:“有意思。看来这一趟,不只是找东西,还得杀人。”
“不止是杀。”观音轻叹,“更要防备内心。‘归墟盟’擅长蛊惑人心,他们不说‘死’,只说‘解脱’;不言‘毁灭’,而称‘回归’。许多正道修士,最终都是在‘为了天下苍生’的名义下,一步步走向极端。”
她目光扫过众人:“此行,谁若心生动摇,便可能成为他们的引路人。”
众人沉默。
良久,吕洞宾拔剑出鞘,寒光映面:“我吕岩修行三百载,斩妖无数,也曾误杀无辜。但我始终记得师父一句话:‘剑有锋,心有度。’我不怕死,更不怕错,只怕明知是错,还装作看不见。此行,我愿同行。”
二郎神冷哼一声:“我杨戬一生执法,从不徇私。哪怕亲妹因我成魔,我也未曾后悔。若真有该死之人,我自会亲手了结。不必靠什么鬼神裁决。”
猪八戒嘿嘿一笑:“俺老猪虽然懒、贪、色,但俺知道啥叫兄弟情义。太子信俺,俺就不能掉链子!谁想动‘衡’,先问问我这耙子答不答应!”
黄庭客闭目调息,淡淡道:“我已感知到一丝黄庭余韵,指向西北乾位。三日后,可启程。”
孙悟空仰头,望向那裂开一线的幽冥苍穹,星河流转,北斗七元微微闪烁,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。
“走吧。”他扛起金箍棒,一步踏出,“这一路,肯定热闹得很。”
三日后,昆仑墟外。
天地混沌,云海翻腾,一座悬浮于清气之上的巨岛若隐若现,四周环绕着九重天罡风刃,寻常金仙靠近,瞬息便会被绞成齑粉。
黄庭客立于一朵青莲之上,面色苍白,额角渗血??强行催动心象之力定位昆仑墟,已让他神魂受损。
“就在那里。”他指向云海深处,“但入口封闭,需以‘黄庭真言’与‘紫薇星引’共鸣,方可开启。”
“紫薇星引?”猪八戒挠头,“太子都成守钟人了,哪还有这玩意儿?”
“有。”观音伸手,掌心浮现一枚星辰状玉符,幽光流转,“这是胡修吾留给我的信物,他说,若有一天‘钟声再响’,便可持此符,叩开昆仑之门。”
“胡修吾……”孙悟空眯眼,“那家伙,到底图什么?”
“他图的,从来不是权力。”黄庭客低声道,“而是**传承**。他代位紫薇,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替真正的继承人扫清障碍。他等了千年,终于等到小张太子觉醒。”
观音手持玉符,口中轻诵梵音,同时黄庭客掐诀默念《黄庭内景经》首章。两股力量交织,如丝线穿针,在云海中织出一道螺旋光径。
轰隆??!
九重风刃豁然分开,一道巍峨巨门缓缓浮现,门上刻着四个古篆:
**“一人之上”**。
“这就是……昆仑墟?”吕洞宾震撼。
门内无山无水,唯有一条白玉长阶,直通天际。阶旁立着无数石像,皆为历代道门巨擘:太上老君、元始天尊、通天教主、张道陵、葛玄……可他们的面容,竟全部模糊不清,仿佛被时光抹去,又似被某种力量刻意遮蔽。
“他们在回避。”黄庭客道,“回避‘黄庭之道’。因为他们知道,总有一天,会有一个‘不在体系之内’的人,走上这条路。”
“不在体系内?”二郎神冷笑,“那你现在算什么?”
“我是桥梁。”黄庭客平静道,“连接旧秩序与新规则的桥。过了这座桥,要么成神,要么成灰。”
众人踏上长阶。
每走一步,脚下石板便泛起涟漪般的光影,映出过往画面:
??小张太子幼时在紫薇殿读书,胡修吾站在身后,轻声道:“记住,真正的强大,不是无人敢敌,而是**无人愿敌**。”
??黄庭客在蓬莱闭关,窗外风雨如晦,胡修吾送来一盏灯:“你之道,太过孤绝。但若有一日,能容万灵之心,便是大道可期。”
??孙悟空被压五指山下,胡修吾曾悄然现身,留下一句话:“猴子,你不是输给了如来,是输给了自己的‘名’。”
“这家伙……”孙悟空低声,“早就看透了一切。”
长阶尽头,是一座空旷殿堂。
殿中无座,无供,唯有一方石台,台上放着一物??
半枚青铜铃铛,色泽温润,铭文如泪痕般蜿蜒,与之前那“判”之碎片截然不同,它散发的不是审判之意,而是**调和、权衡、犹豫中的抉择**。
“衡之碎片。”观音轻声道,“终于找到了。”
就在此时,异变陡生!
殿顶骤然裂开,一道漆黑身影从虚空中踏出,周身缠绕着十八道锁链虚影,每一道都刻着古老符咒,却已尽数断裂。
“终于……”那身影开口,声音沙哑如枯骨摩擦,“等到你们了。”
众人齐齐变色。
“酆都大帝!”二郎神怒喝,三尖两刃刀瞬间出鞘。
“不。”谛听低语,“是他的‘道’回来了。”
那身影缓缓抬头,露出一张半腐半金的面孔,左眼空洞,右眼却燃烧着幽绿火焰:“我不是来夺‘衡’的……我是来**交还**它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猪八戒惊疑。
“我曾是地府第一任执法者。”那身影缓缓跪下,双手捧起“衡”之碎片,高举过头,“但我贪恋权柄,妄图以生死操控万灵,终被天道反噬,魂魄撕裂。千年来,我躲在‘衡’之中,逃避惩罚。直到今日,我才明白??**真正的执法者,不该有恨,也不该有爱,只能有衡**。”
他将碎片轻轻放在石台上,然后,身体开始崩解,化作点点黑光,融入地面。
“请……让守钟人……完成他的使命。”
殿堂寂静。
良久,黄庭客上前,欲拾起“衡”之碎片。
“等等!”观音忽然出声,“不能直接带走。‘衡’认主,需以‘共情之誓’为契??即三人以上,愿共担其责,分受反噬之痛。”
“还要分担?”猪八戒苦笑,“这买卖越来越亏了。”
“我来。”孙悟空一步踏出,“俺老孙不怕疼。”
“我也来。”吕洞宾将剑插入石缝,“剑修一生,斩的不仅是敌,更是己心。”
“算我一个。”二郎神收刀入鞘,“执法者,不该孤独。”
黄庭客看着三人,又望向观音。
观音轻叹:“贫僧亦愿分一缕慈悲之力。”
五人围立石台,手掌覆于“衡”之碎片上方。
刹那间,天地共鸣。
碎片腾空而起,化作一道银光,冲破昆仑墟,直射幽冥渊底。
而在那深渊最深处,无形的守钟人猛然抬头,眉心青铜铃铛骤然亮起,与银光交汇。
“叮??”
第二声响,悠悠荡开。
这一次,不只是六道听见。
天庭凌霄殿中,玉帝手中的昊天镜突然炸裂;
灵山废墟里,残存的罗汉雕像齐齐转头,望向北方;
北海外,一叶扁舟上,胡修吾放下酒杯,轻声道:“钟声已响,棋局终局。”
幽冥之中,小张太子(守钟人)的声音缓缓响起,不再属于任何人,却传入每一位参与者的识海:
“谢谢你们……
这口钟,我还能再撑很久。
去找我父亲吧……
他还在等一个人,
去问他??
**为何星辰会坠落?**”
风起,云散,昆仑墟再度隐入清气。
而新的旅程,已然启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