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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喜宴。
人声鼎沸的酒楼内张灯结彩，大红剪纸的双“喜”字贴满了所有的窗户，拽着红绣球的新娘被数十个人拥进了厅堂，本该兴奋的新郎，在看到头戴红盖头的新娘后，却露出了一脸愁容。
“去请将军的人还没回来吗？”
“回二少爷的话，早回了。”
站在新郎旁边候着的，是酒楼老板请来的管事，瘦小干练，头发和胡子都是花白的，倒是眼睛似鹰一般犀利。
对他来说，操办二少爷的婚事，是因为老板器重他。
从下聘到谈定迎娶时间，送出请帖，邀四方来客欢聚一堂，祝贺他家少爷喜结良缘，他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，甚至连血河军守城的士兵都打过招呼了，务必不要让城外的孤魂野鬼坏了这件好事情。
可他千算万算，却独独算漏了一件事。
他家少爷迎娶的新娘是将军府里的丫鬟，将军不到场，以新娘子桀骜的个性，怕是拜不了堂。
“那将军人呢？”
“将军他……不在府里。”
管事本能的摸了摸额头，汗水倒是没有，就是有些不正常的冰冰凉。
“请帖没送给将军吗？”着急成事的新郎怒火中烧。
他和将军的关系也不差，自然清楚那位将军若是接了请帖，肯定不会在关键时刻玩失踪，怕就怕，将军根本没收到他的请帖，早有了别的安排。
“送了，这请帖哪能不送给将军。”管事好不容易幻化好的样子，因为情绪波动太大，差点显出了临死前的那副惨样。
请帖他自然是送了的，而且是亲自送去的将军府。
只是那位将军接了请帖，根本没答应要来凑这个热闹，原本他计划着多找几个人去请，以将军的性子，绝对不会坏了别人的姻缘，可谁知很少离府的将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出门了。
“少爷，这吉时快过了。”
这厢要请的贵客还没有来，那边的媒婆就已经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，想着快些拜完堂，自己还能拿份大大的赏钱。
“这……二少爷还是先同夫人拜堂……”
管事折中劝导的话还没说完，一个青衣小厮就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，兴奋的大喊着：“找到了，找到了，我找到了。”
“十七，你找到什么了？”管事伸手将他拽住，强行令他稳住了身形。
被换做十七的小厮手舞足蹈，挣扎了好一会才说出管事最想知道的事情：“我找到将军了，他在入城百米处的小摊打盹。”
“茶酒铺！”
新郎和管事对视一眼，四眼冒着精光。
不等管事的吩咐人去请，新郎就留下一句“我去请他”，就冲出了酒楼。
经过他们这一闹，红盖头下面的新娘也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不等旁边的媒婆过来劝，就翻手掀了红盖头，追着新郎的身影跑了出去，徒留管事的傻了眼，追在后面不停的喊：“夫人这是要去哪？”
“我要嫁给你家少爷，自然是夫君去哪，我就去哪。”
前面的新娘还算有点良心，至少回了管事一句，可后面齐齐追出来的宾客，却七嘴八舌的将他给缠住了。
一场好好的喜宴，因为一个未到的客人，变成了一场闹剧。
而导致这场闹剧的正主，此刻正和言臻对视着，惨不忍睹的鬼脸在言臻长时间的注视下，竟然多出了一丝不自然，让言臻忍不住惊奇道：“你原来，应该生的很好看吧。”
“大概吧。”小二点了点头，他早就不记得自己从前的样子了，对他来说，顶着什么模样出门，根本没什么意义，毕竟这个城里的居民，都已经习惯了他现在的模样：“不过横死的不会有什么好相貌，姑娘要是被我吓着了，自管告诉我，我会补偿姑娘的。”
“我说了我没被吓到。”
言臻不喜欢被人小看，尤其被鬼小看。
拧着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，言臻大抵已经习惯了小二这张鬼脸，虽说她已经不害怕了，可有些话，她还是忍不住要说：“据我所知，你们聚集执念幻化成形，可以适当调整自己的外形，如皇城地牢里拘着的那只厉鬼，就用的自己二九时的模样，你为什么非得选临死前的这张脸？”
“原来，是可以选的么？”
这么重要的事情，小二似乎不知道。
言臻倒抽了一口气，不知道这只鬼到底是怎么聚灵化形的，竟然连这种常识问题都不知道，心下便忍不住继续多嘴，告诉他如何能将自己的鬼脸加以改变。
不知道是她教的太好，还是小二天资聪慧，等她说完，小二就用双手摸了摸脸，竟将那些烈火灼烧的痕迹摸了个干净。
“你……再把年龄往前面推一推。”狗狗 .gg.
先前言臻将他那张脸观察的很仔细，这会当然不难看出，他只是按照她说的法子，将自己的模样，按临死前的年岁往前移了移，这才少了让他丧命的烈火灼伤，只剩下那些纵横交错的刀剑伤。
“再往前的样子，我不记得了。”小二摆了摆手，不打算再继续。
言臻导了口气，心里怪异的有些失望。
难得她也有教导别人的时候，本意这世上能多个赏心悦目的家伙，不曾想，这鬼天赋虽高，命运却不怎么好，生前那般年轻的时候，就已经毁了容：“哎，你怎么连自己最美好的样子都忘了，说不定你原本生的极其好看呢。”
“这……我又不是姑娘家，生的好看有什么用？”小二不明白。
“生的好看当然有用了。”爱美之心，人皆有之。
就拿她家式神来说，要是他原本生的不好看，以她的性子，就算往来居门前饿死几百个丑八怪，她也不会为此眨一下眼睛，更别说费尽心力的将他搬到往来居里救助，最后还芳心暗许……
哎，她家那只式神呐！
每每回忆式神离去的样子，言臻都会默默流泪，有时候那眼泪滴落在地，连她自己都不会发现，这次倒是吓了小二一跳，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怎么了，明明聊的好好的，就发了西湖的“大洪水”：“姑娘，你怎么哭了？”
“啊，是我失态了。”
言臻回过神，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，顽强的扯出了一抹微笑，道：“只是突然想起了一点伤心的事情。”
“什么事情？”
“离别而已。”言臻摆了摆手，不愿细谈。
小二就那样望着她，没有催促，却分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。
逃避似得偏开脸，言臻抓着酒壶将剩下的烈酒不停的往嘴里灌，因为灌的太急，呛到后不停的咳嗽，所以等那穿着红嫁衣的新郎和新娘找来时，看到的就是他们家将军，正动作僵硬的替一位漂亮的姑娘顺着背。
“那位姑娘是谁？”
“将军的红颜知己吗？”
“城中卖豆腐那老伯的闺女吗？我听说他一直想将闺女嫁给将军。”
“那闺女我见我，普普通通一农妇，可配不上将军。”
“那这位姑娘是……”
新郎和新娘的交流还没完，言臻就突然转过身来，直直的看向他们，因他们那身火红的衣裳，本能的愣在当场。
十里红妆，嫁衣似火。
她也曾想象过自己出嫁的模样，千姿百媚，大概就像眼前这位新娘，在幸福的滋润下如跌落凡间的仙女，举世无双。
“啊，我倒是忘了今天是两位成亲的好日子，恭喜恭喜。”
没人察觉到言臻的羡慕，刚刚还笨拙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小二，这会又冒出了一身的热情，喜笑颜开的冲两位新人抱拳道喜。
“将军就是可恶，说好要吃我喜酒的，关键时刻却不见鬼影，害我和柳郎耽搁吉时来请！”见着了要请的正主，新娘的脾气瞬间上了头，完全没有丫鬟该有的卑贱，愣是将这场闹剧所有的罪责，都推给了将军。
“是我不好，是我不好。”
将军连连道歉。
盯着他唯唯诺诺的背影，言臻眨了眨眼，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，只是自己不认为那消息属实，所以不敢确认。
“蓝儿，别数落将军了，宾客们应该等急了，将军还是快些跟我们走吧。”
言臻不敢确认，那对新人却清醒的很，酒楼里的宾客还在等着，好不容易等到这拜堂成亲的机会，作为新郎官，他当然不能放过，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着想，即使他也认为错在将军，也绝不会忘了快些将将军带走，让他真正喝上喜酒。
眼看着小二要被新郎拉走了，言臻本能的起身拽住了他的手：“等等。”
“还等？不能等了，再等就要到五更了。”新郎显得很着急。
按照夜城的规矩，良缘夜宴过了五更，必定会生出变数，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天，要是他们再不快些……咦，等等，刚才说话的人是……
“你是谁？”新郎和言臻大眼瞪着小眼。
“青州言臻。”
“哦，你就是那位要来拜会将军的活人？”新郎想起来了。
先前那守城的新兵，以为将军已经到了喜宴，所以直冲酒楼通报，却被管事拦住，介于自家少爷结亲，良缘夜宴本就是笼络各方朋友的，既然对方说了拜会，那自然没有敌意，管事便自作主张，用血河令替将军下了命令，这才让言臻进得城来。
“不错。”言臻点头。
她是要拜会将军，只是她不敢承认，自己此刻拽着的这只，就是灵体鬼怪们口口相传的将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