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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7章权衡拉扯
还是那句话,成年人不计恩怨,只看利益,
当然,有个前缀,那就是「做大事的成年人」。
至于做不成大事的成年人,只会永远热泪盈眶,永远恩怨分明,一辈子死咬着恩怨不松口,死也要拉着仇人一起上路。
各有各的活法儿,没什麽是非对错。
至少此刻庆寿殿内的四人,都不是热血沸腾的成年人。
身处波诡云的宫闹朝堂,见识了太多的人性黑暗丑陋,也听闻了太多今朝荣华富贵,明朝身首异处的悲剧,自然不会那麽天真,更不会为了曾经的恩怨而放弃眼前的利益。
有时候上层的人往往比市井百姓更可悲可怜,万事只求利益,往往会麻木人的感情和喜怒,变成了被魔鬼附身的躯壳,像狗抢骨头一样,一门心思只追着利益跑,没有自尊,没有悲喜,只想啃到那块骨头。
春花秋月,夏蝉冬雪,万物寂灭与复苏,岁月洗刷与涤荡,仿佛都与他们无关。
人生中那麽多美好的人与事,他们浑然不觉,视而不见。
他们只想啃到那块骨头。
此刻的赵孝骞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可悲,
幸好他并不麻木,他只想做好眼前这件事,往后馀生还有很多时光,可以与家人妻儿坐在院子里,静静地欣赏春花秋月,夏蝉冬雪。
向太后把话说得很明白了,几乎已经不是暗示,而是赤裸裸的明牌了。
赵信本来打算信口开河糊弄过去,他还是没放弃将来即位后清算赵颢父子俩。
可太后的这番话后,赵信顿时陷入了沉思,然后以成年人的角度,认真地剖析利弊。
现在的情况是,赵父子俩摆明了态度,首先需要赵信拿出诚意,这个诚意必须能十足地保楚王一脉的性命,同时,富贵荣华也不能少,否则我们支持你不是白干了?还不如转过头支持简王。
殿内三人都看着赵估,赵估清楚,父子俩已开出了条件,就等赵估的表态了。
这几年来第一次,赵信开始认真思考,要不要真的放弃当年的恩怨,真心与父子俩修复关系。
追根究底,当年赵估对赵孝骞先动手,纯粹是赵孝骞威胁到他了,在他眼中誓必得之的皇位,
已经不那麽自信得到了。
现在回过头再想以后,如果赵信真的登基即位了,当年的恩怨自然也就不存在了,由皇位而起的恩怨,他已是最后的胜利者,何必还揪着当年的事不放?
思及至此,赵信定了定神,沉声道:「楚王叔,子安兄,我想问一句,你们想要什麽?」
「想要什麽,你们尽管开口,能给的我都给,这个诚意够不够?」
赵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,笑得依旧憨厚。
太后也露出了一抹微笑,她对赵估的回答颇为满意,成大事者就该如此大方洒脱,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,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,这才是成大事者应该具备的素质。
赵孝骞却沉默端杯,浅啜了一口酒,迅速看了赵颢一眼,仍是不哎声。
良久,赵颢呵呵一笑:「首先当然是保命啦,我们父子可是大宋忠臣,虽说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可如果能多活几年,自然是极妙的。」
赵信断然道:「丹书铁券你们信不过,我可效仿太祖先帝,在太庙前刻碑立石,正告历代帝土,善待楚王一脉,凡事皆可不究,不罪,楚王一脉超脱于大宋律法之外。」
父子俩互相对视一眼,同时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。
赵颢接着道:「其次就是-本王老矣,一生闲散便罢,但我儿孝骞却正年轻,他还有一颗蓬勃的赤诚的为大宋社稷操劳,为官家效忠的滚烫的心呐话音落,赵信和太后同时朝天翻了个百眼儿。
好一番冠冕堂皇,不就是要权力要官职麽?说得如此义正严词,父子俩的脸皮厚得没边儿了。
赵估想了想,道:「我若即位,当罢章相位,转拜子安兄为宰相,官家这些年为子安兄屡破祖制,任以重权,我萧规曹随,也不算过分,朝臣纵有些许非议,我亦能压下。」
太后默默点头赞许,她也觉得并不过分。
赵颢笑着望向赵孝骞,道:「骞儿,你怎麽说?」
赵孝骞却缓缓摇头:「我不愿为相。」
赵估皱眉:「宰相已是一人之下,万万人之上了,子安兄还不满意?」
赵孝骞淡淡地道:「我处理不来朝政,也不喜欢太过辛苦,今生我唯有一愿,那就是率大宋精锐虎贲之师,扫平北方,灭亡辽夏,让大宋再无战乱,真正实现天下一统,让百姓安享百年太平。」
赵估心中陡然一沉。
这番话说得很漂亮,而且也是大义所在。
可赵信却听出了别的意思。
赵孝骞想要兵权!
更准确的说,他想要燕云兵权,
在此之前,赵估发多毒的誓,什麽刻碑立石,其实父子俩都没看在眼里,更不会天真地相信。
但若有了兵权在手,赵信可就真的不敢动父子俩了,燕云地面上可是有十万精锐雄师,以赵孝骞这些年的威望,以及军中部将对他的忠诚,朝廷若敢动,燕云十万大军分分钟挥师南下。
那时就算大宋不会被赵孝骞所灭,至少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,战后留给赵信的,只是一座千疮百孔的江山。
稍有不慎,说不定赵孝骞赢了,赵佶连孤家寡人都当不成,只能像后主李煜一样,在大牢里酸溜溜地吟诵「春花秋月何时了」。
赵孝骞不开口则已,一开口便惊人。
他提的要求很严重,也很过分,赵信此刻已将自己代入到皇帝的角色中,当即嘴一张便要严词拒绝。
任何脑子稍微正常的皇帝,都不可能答应如此离谱的条件,那简直是给自己和子孙后代理下天大的隐患。
坐上那个天下至尊的位子,谁愿意整天被北方的十万精锐大军虎视耽耽?一言不合就来个「进京勤王」或是「清君侧」什麽的,皇帝的日子还过不过了?
赵估脑中飞快转动,几番欲言打算拒绝赵孝骞的无理要求,然而话到嘴边,想到这对父子的分量,若他们被拒绝后,愤而转身去支持简土,对他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。
于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,赵信求救的目光望向太后。
太后接收到赵信的目光,垂头沉吟片刻,缓缓地道:「子安这个愿望,自然是一片公心体国,
忠社稷之事,不过燕云大军已有了主帅,若无缘由换帅,恐惹天下人非议。」
「子安要不———再换个说法?」
赵孝骞沉着地坐在椅子上,表情似笑非笑,迎着太后恳求的眼神,赵孝骞什麽也没说,只是端起酒杯笑道:「哈哈,是臣孟浪了,或许刚刚酒醉,胡言乱语罢了,太后和端王莫怪,臣自罚一杯。
说着赵孝骞端杯,很痛快地一口饮尽。
太后和赵信刚露出一丝笑意,谁知赵孝骞搁下酒杯后,却绝口不提任何要求,反而聊起了汴京风月。
说起跟苏轼做菜,跟一个名叫李清照的词家新起之秀的佳作,又说起自己的儿子白白胖胖多麽可爱七拉八扯,全是闲话废话,总之就是不提正事,仿佛刚刚什麽都没说过,今日不过是单纯的宗族闲聊家常。
太后和赵信初时还面带微笑,保持耐心聆听附和,赵信是个伶俐人儿,甚至还适时地送上几句含蓄的逢迎之辞,姿态摆得很低。
可后来赵孝骞越说越起劲,崂起这些毫无意义的家常简直是滔滔不绝,许久话题仍没终止的迹象。
太后和赵信的心渐渐沉了下去。
此刻他们终于察觉到,刚才的条件没谈拢,赵孝骞这是不想继续谈了,楚王父子支持赵估的事,自然也就作罢。
赵估的脸上努力露出微笑,心中却无比悲愤。
别人谈买卖都是漫天要价,落地还钱,你特麽倒好,一点还价的馀地都不给,出口就是心理底价,毫无商量,爱买买,不买滚,不要耽误老子飞升—
燕云兵权·这能给吗?
哪个正常的皇帝能给?这岂不是主动给自己的脖子上拴根绳吗?绳子的一头还牵在别人手里。
赵信垂头,双拳拢在袖中微微发颤,原本已放下的恩怨,这一刻文回到了记忆里,赵信又想弄死赵孝骞全家了。
太后也努力保持礼貌的笑容,至少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。
良久,太后凤眼一警,扫过赵信的脸庞,恰好与赵信悲愤的眼神相碰。
接着太后突然不易察觉地朝赵信点了点头,眸光里闪动着莫测的光芒。
这些年赵估有心逢迎讨好太后,二人虽非亲生母子,但却实实在在地胜似亲生母子,感情已经比较深厚。
当然,这对名义上的母子除了感情投契外,也有各自的目的。
向太后一生无子,又很想消除官家生母朱太妃的影响,所以决定坚定地扶持赵信。
而赵信则是看中了太后在立储一事上极重的话语权,或许不久以后,太后的一句话,便是分量不轻的筹码。
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,母慈子孝,羡煞旁人,
感情颇深的好处就是互相之间的默契,此刻向太后的一记眼神,赵估立马心领神会。
太后的意思很明显,无论如何,先答应下来,这对父子若不点头,你连皇帝都当不上,谈何兵权,君权,臣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至于将来.
那是将来的事,当上皇帝再说,作为皇帝,兵权你能给,难道不能收吗?
大宋装备火器的军队,如今早已不止是燕云的十万大军了,汴京的上三军二十馀万兵马都已装备,就算未来将赵孝骞和燕云大军当做叛军,朝廷举兵伐之,胜算也是极高的,无非伤点国本元气罢了。
所以,还犹豫个啥?他要兵权,给他!
赵信这时也转过弯来了,没错,先当上皇帝再说,其他的事都是次要的。
于是赵估狠狠一咬牙,突然打断了赵孝骞滔滔不绝的谈风论月,废话连篇。
「子安兄别说了,我答应了!」
「啥?」赵孝骞正说得高兴,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赵估深吸了口气,道:「子安兄志向高远,灭辽平夏正是一片赤忠之心,我怎能不答应?」
「燕云兵权,给你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