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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亮的眸子直直望来，裴宫哲心神猛地一滞，他形状姣好的薄唇缓缓地勾出一抹笑弧。
“本座拜的从来就是狐仙，不是妖，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仙，有何证据？”
池锦早就料到他会提起这出，漆黑的双瞳忽地变成荧蓝，一时间连眼白都没有，空空洞洞，宛如眼盲。
“本尊初来凡间，曾在这座山头留下气息，便有追随到此的信徒建了神庙，你年年来拜，本尊年年可见。”
说话间，她的吐息也在变化，绵长深厚。
声音不是入耳而是入脑。
裴宫哲顿觉脑子一阵针扎的疼，他忍不住唇色泛白，却没忘记试探。
“本座年年来拜，不是稀罕事，知道的人不算少。”
他抬手，指向主堂外的扫地僧人。
扫地僧人若有所感地抬起头，但他没有看裴宫哲，而是在看池锦。
僧人的盲眼突然生出光亮，他丢开扫把，低声轻唤，“狐……”
话语戛然而止，是池锦拦的。
她暂时夺了僧人的五感，后背一阵阵汗湿。
“这狐仙的神庙太古怪了。”池锦悄悄给清涟递了一个问句，清涟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搬出一摞子资料，翻开几页，面露愁色，“宿主，这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，你先走一步是一步。”
池锦也心知清涟不是全知全能，她收起思绪，状若淡然地看向裴宫哲。
然而，结果比她预料中还要好。
盲眼僧人只说了一个狐字，就在他心头掀起滔天巨浪。
狭长的桃花眼难得地蒙上一丝震惊，他半是期待半是怀疑地问道，“你说你是仙，那你还知道些什么？”
就等你这句话呢！
池锦仗着有面纱遮掩，露出小小的嘚瑟表情。
她有系统，从中得知不少裴宫哲的往事未来，随便掰扯两句，不就大功告成了？
但是格调还是得有，池锦清了清嗓子，故作高深道，“本尊与天同寿，知晓的事情多而繁杂，你想打听什么，尽管问便是。”
裴宫哲的凄惨流亡，怎么能让她堂堂狐仙先提起，他是个信徒，哪有神仙把小小信徒的事，挂在脑袋里的？
“本座幼年曾得狐仙所救，在一处破庙祈求，终究得以残喘，你记得多少？”
裴宫哲心头的疑云略微消散些许，眼底的腥风却没有压抑，他就像一条毒蛇，若是池锦的回答不如他意，他就一口咬上，扯下皮肉。
池锦看出来裴宫哲阴测测的眼神，但她现在是真的轻松，甚至拿起贡品又咬了一口。
“本尊是救过一个小伢儿，不懂孝敬，什么瓜果香露都没备上，求的也不是大富大贵，竟然是吃食。”
言及吃食，裴宫哲的眸子忽然亮得惊人，那点疑云正被缓而坚定地撼动，不可思议的视线紧紧锁住池锦。
他急切地开口，声音嘶哑到有些刺耳，“你给了他什么？”
“说来也好笑，求吃食也就罢了，什么山珍海味都没求，只要馒头包子类的，那个孩儿莫不是你吧？”她饶有兴致地转头脸，看向裴宫哲。
九千岁阴狠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裂缝，他呼吸急促，宛如被捏住命脉，眼珠却有几分湿润，“是你，真的是你吗？你还记得当初你给了我什么吗？”
池锦灵动如鹿的眼睛轻轻眨动，“馒头。”
闻言，裴宫哲好似站不稳，他蓦地后退几步，幽深的眼忽地燃起一簇火。
他是笃信狐仙不错，可祭拜神像和祭拜活物到底是不同的。
裴宫哲心知亵渎，可他仍旧忍不住掀起眼皮，看向白裙翩翩的少女。
狐仙这次现身，是想借他之手，做些什么吗？
他的心思转了几百回，脸上却还是尊敬羞愧的模样，他朝着池锦低头拱手，正巧错过了池锦乐悠悠的目光。
“先前是我冒犯了。”
一条毒牙尖锐的蟒蛇哪里容易驯服，池锦虽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，但对九千岁的为人处事却了解很深。
比起信奉，他现在更多的应该是戒备。
即使是神，裴宫哲也会筑起高墙，以防弱势。
但池锦不会如他所愿，她眼神一凛冽，步步相逼。
“本尊看得到你们的诚意和所做之事，刚才在山腰，有个小少年为本尊的神像撑伞，当真惹人怜惜。”
一行人，只有裴宫哲和管事，除此之外就是小皇帝，皇帝做的事似乎都被狐仙尽收眼底。
这是敲打，也是警告。
裴宫哲暗暗心惊，垂下头遮掩眸中的复杂情愫。
他还记得少女赠他天灯的模样，记得美梦一般的夜市同游。
那狐仙这次是为了什么，屈尊降贵？
池锦深知，裴宫哲总会把万事往坏处想，及时止损才是正经的。
她转身，背对着裴宫哲，面向神态慈和的狐仙神像。
娇小的身子与庞然的神座彼此相冲，又意外相称。
远处一阵清幽的萧音曼妙而来，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在附庸风雅。
然而，整个狐仙庙的僧人都若有所感，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，齐齐看向主堂，空洞无神的眼眶里缓缓救下清泪。
池锦刻意泄露出了一丝气息，装腔作势足够了，才语带娇俏。
“本尊常被世人指摘非人间正神，乃山林邪祟之物，你这小娃儿却虔心诵经数年，本尊也觉得甚是稀奇，特来此处为你达成夙愿。”
夙愿？裴宫哲一怔，他细细咀嚼这两个字，眼中浮现片刻的混乱。
宛如一艘火炮齐装的水舰，忽地触到海下的暗礁，一时间，多年的恨，爱，孤寂与疯狂都泼出来。
池锦久久没有等到裴宫哲的回答，她转头看过去，古灯下的裴宫哲，眼底的青黑似乎无限扩大，魇住了一般，连呼吸都微弱起来。
不好！
池锦脸色一肃，她飞身上前，握住裴宫的两边肩头，毫不客气地使劲摇晃。
“听本尊要帮你实现愿望，高兴傻了不成？”
她哪里摇得动长身玉立的裴宫哲？
池锦顿觉没面子，她咬咬牙，用上法术，险些把如梦初醒的裴宫哲掀翻在地。
啊，不好意思，用力过猛了。
冒牌狐仙池小锦故作淡定地收回爪子，她负手而立，心里却默默揪紧。
“裴宫哲不会觉得我在整他吧？虽然我确实有点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