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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噗！”
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窝，醉汉僵硬的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猛地一合嘴，再次张开，一口血水喷了出来。
滋啦！
如同在热油里浇了一瓢冷水，小女孩身上冒出一股黑烟，冲向醉汉，坐在旁边的女人也在同时而动。
“啊……”
一道惨叫声戛然而止，除了那口舌尖血，醉汉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，便没了声息。
片刻后，黑雾散去，小女孩偎依在面色苍白，眼神僵直，没有一丝人气的醉汉身上，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。
女人依旧是上车时的表情，恬静贤淑。
我把手揣进兜里，握住了匕首，这母女俩看似人畜无害，其实是最危险的，唯一的好消息是，只要不胡乱攀亲戚，她俩貌似不会胡乱杀人。
接下来的路程，一路平安，再没出现意外。
不过越是接近桦林镇，路越破，公交车晃的人晕。
十年前，桦林镇通往市区的路，还是很好走的，哪段有了破损，绝对会第一时间维修。
现在不行了。
桦林镇有过一段兴盛的日子，十五年前，桦林镇堪称东阳市最富的小镇。
桦林镇背靠老石山，山上矿产丰富，采石和挖煤，是桦林镇的两大经济支柱。
但是，石头总会采没的，煤也有挖空的一天。
最近十年，由于煤炭行业不景气，再加上可供开采的石矿越来越少，桦林镇越发萧条。
到了最近两年，整个镇子已经没什么年轻人了。
十三路的终点站是镇公所，车停下来，小女孩和女人一左一右牵着醉汉的手下车，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。
第二个小车的是红衣女鬼，她下车后，没有走远，背对着我们站在镇公所的大门前，不知道看着什么！
风衣男第三个下车，能看出来，红衣女鬼下车后，他明显松了一口气。
等所有人都下车后，我才从后座站起，走下公交车。
余楠没有动，他拉下帽檐，闭目养神，按照规矩，他会在终点站停靠一个小时，一个小时后，回返市里。
我没和他打招呼，找于明的魂要紧。
站点的对面，是一排饭店。
当年采石场和煤矿红火的时候，拉石头和煤的大车排成排停靠在路边，这些饭店赚的盆满钵满，如今这些饭店十不存一。
站点这一侧，挨着路边的，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。
边上是镇公所，里面有一个大院和一栋二层小楼，挨着镇公所的是一栋四层的招待所。
招待所刚建起那会，也红火了一段时间，几乎天天爆满，现在几乎没有人入住。
我环视一圈，可供阴魂藏身的地方太多。
对面的这些饭店关门的时间最短的也有两年，长的有七八年，这的房子，卖卖不出去，租也没人租，这么多年一直空着。
房子一旦空下来，就容易招阴，适用于藏匿阴魂。
饭店如此，旁边的招待所同样如此，长时间没人入住，便容易招惹一些不是人的东西。
我有些犯难，撸了一把七七的脑袋后，我决定招魂。
之前给于明招魂时用的东西还在，我马上摆阵。
先点蜡烛，然后将供香插到香炉里，准备工作做好，我开始念咒：“今我等来此贵地，为寻真灵，若有冒犯，有怪莫怪，惟愿协助，速现真灵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！”
咒语念完，七七人立而起，抓起一把引路米，开始撒米。
一把米洒出，我头皮一阵发麻。
我被很多人盯上了，或者说被很多鬼盯上了更为恰当。
我能感觉到，有一双双眼睛自黑暗中盯着我。
这一道道目光来自四面八方，有来自于对面的饭店，有自于对面招待所的，也有来自于道沟里的。
来自什么的都有，唯独没有于明的。
我强忍着不适，连续念了三遍咒语，喊了三遍于明的名字，都没有任何反应。
“哥哥，你是要找于明吗？”
就在我要放弃时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面的黑暗中响起。
“是！”
我心里一惊，还是回了一句。
这个声音，和后来上车的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很像。
“我好像见过他！”
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，三道身影随着声音出现在我的视线中。
“在哪见到的？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些。
“招待所！”
小女孩伸手向着旁边的招待所一指，说道：“上次我和妈妈过来找爸爸，看到那个叔叔了，登记的时候，那个叔叔说他叫于明！”
“谢谢！”
我道了一声谢。
“不客气，爸爸教过我，要助人为乐的！”小女孩歪着头，脆生生的回道。
我对着小女孩笑了笑，没有多说什么，这个时候，千万不能瞎几把许诺，否则的话，下场会和小女孩牵着的醉汉一样。
小女孩回以微笑，和女人一左一右牵着醉汉又回到了车上。
余楠对这一切视而不见，还保持着那个姿势。
我和七七对视一眼，收起蜡烛，洒出几把纸钱，将目光对准了旁边的招待所。
招待所也是临街，不过和镇公所的临街不一样。
镇公所做东望西，招待所坐南往北，两者呈一个直角，一个临西面的街，一个临北面的街。
沿着公交站点向前走大约二十米，就是一条十字路口，沿着路口向左转，向下走十五米左右，就是招待所的正门。
招待所的门前有门灯，灯光昏黄，照亮了门前的一块地方。
对于小女孩的话，我没有多少怀疑，她没有必要骗我，哪怕是骗我，也没什么关系。
刚才招魂的结果我已经看到了，于明的魂没招出来，小女孩的话让我死马等活马医。
能找到于明的魂最好，找不到我也尽力了。
招待所的大门很有年代感，是两扇涂着红漆的木门，我试着推了推，门没锁，直接开了。
开门的一瞬间，门上的风铃发出哗啦的脆响，让人心里一紧。
借着大厅里的灯光，我抬头看了一眼，风铃挂在门上，是八角的。
风铃这东西，不能瞎挂，尤其是招待所这类地方，八角的风铃，是招魂的。
我不知道是招待所的老板不懂，还是故意为之。
原因很简单，风铃有招财化煞的作用，但八角的风铃，可不是招财，招的是鬼。
收回目光，继续往里走。
里面的吧台同样具有年代感，漆成了朱红色的吧台上摆着一个算盘，还有一个登记本。
吧台后面的墙上，挂着一个个贴着标签的钥匙。
这种布置，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。
“有人吗？”
我来到吧台前敲了敲。
吧台后面有一个小床，上面躺着一个头发油腻的胖女人。
女人穿着湛蓝色的劳动服，齐耳的短发油腻腻的，听到我的声音，她哼唧一声，从床上爬起来，撩了我一眼后，态度一变，懒洋洋的道：“干什么？住店啊？”
声音中透着一股不耐烦，这个态度有点不对。
倒不是说她怠慢我，而是最开始听到我的声音时，她虽然很困了，但还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，没有一丝不耐与犹豫，可看到我后，态度立马来了一个大转弯。
我心里一动，立马有了主意，说道：“是琪琪介绍我来的！”
“琪琪”两个字一出，胖女人脸上的不耐瞬间消失，代之的是一副笑脸，那双小眼睛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与畏惧。
琪琪就是那个小女孩，之前在车上时，是她自己说的。
我本来只是试探一下，没想到真的管用。
更让我没想到的是，这个胖女人竟然认识那个小女孩。
我仔细想了想，刚刚那个小女孩和女人好像就是从招待所出来的，她们来这里干什么？
小女孩在车上说过，或者说是自打小女孩和那个女人出现，她们的目的就很简单，找爸爸，因为这个理由，醉汉还中了招。
是不是说，小女孩和女人每次往返于桦林镇，就是为了找爸爸，而招待所，就是她找爸爸的一个据点。
虽然桦林镇大不如前，但如果有车路过，或者经过这里，招待所的位置无疑是最醒目的。
我几乎能够想到，每隔三天，小女孩和她妈妈都会称作十三路公交车来到桦林镇，下车后，她们母女会来到招待所，询问爸爸的下落。
想到这些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莫名的有些难过。
找爸爸这个过程，可能持续了十年，十年如一日，每次十三路公交车发车，小女孩都会和妈妈来到这里，问上一句：“你见到我爸爸了吗？”
从胖女人的反应来看，她知道小女孩是鬼。
“您是住店还是想要找人？”
胖女人的态度变化的让我有些意外，不过都在情理之中，她不想惹麻烦，更不想惹鬼的麻烦。
“找人！”
我点了点吧台，说道：“琪琪告诉我，上次她来的时候，见到一个叫于明的在你这里住下了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“于明？”
胖女人嘀咕一句，脸色不太好，说道：“于明这个人我记得，他确实在我这住下了！”
“真住下了？”我心里一喜，我完全没想到还真的峰回路转了。
“住下了！”胖女人点点头，回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钥匙，回手在左侧取下一没钥匙，递过来说道：“他住在304房！”
我接过钥匙，皱眉看了看胖女人，她递过来一枚钥匙，这说明于明真的在这住下了。
但是更多的疑问随之而来，于明现在是魂体的状态，她怎么能允许这样一个魂体住店？
更直白一点便是，招待所里怎么会住鬼？
我回头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八角风铃，这个招待所处处透着诡异，有点类似于小站宾馆。
首先是门口挂着招阴的八角风铃，然后是吧台的服务员允许鬼在这里开房。
还有，之前我还没太注意，只是认为在墙上挂钥匙是复古的风格，可现在我注意到了，这些钥匙后面的标签颜色不太对。
墙上的钥匙标检一共有两种颜色，一种是绿色，一种红色，胖女人取下的304的标签，就是红色的。
是不是说，绿色的主人，红色的住鬼？
“他来开放，你就给开了？”我接过钥匙，盯着女人的眼睛问道。
“我不敢不给开啊！”胖女人带着一丝哭腔说道：“您就别为难我了！”
我盯着胖女人看了半响，问道：“于明住进来的这两天，没有出去吧？”
“没有，绝对没有！”
胖女人连连摇头，说道：“他这两天没有下楼，也没有退房，这点我可以确定！”
“你怎么确定？”我问道。
“凡是退房的或者离开的，红色会变成绿色的！”胖女人指着墙上的标签说道。
“绿色的不是代表住人吗？”我问道。
胖女人的脸色微微一变，说道：“您不知道我们这的规矩吗？”
“规矩？”
我一愣，问道：“你们这有什么规矩？”
胖女人也是一愣，似乎没想到我不知道他们的规矩，确认我不是撒谎后，说道：“我们招待所不接待活人的！”
“活人也不来我们这住店！”见我不解，胖女人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不接待活人？”我又是一愣。
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，招待所竟然不接待活人而是接待死人。
“您真不知道我们招待所的事？”胖女人又问了一句。
“真不知道！”我点点头。
胖女人咽了咽口水，往楼梯的方向望了望，说道：“那我和您说一下！”
“说吧！”
我点点头，自从知道我认识那个小女孩琪琪后，这个胖女人对我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
如果她没骗我，这个招待所真的只接待活人，不接待死人的话，我倒是有些理解，她发现我是活人后，为什么态度那么差。
胖女人捏了捏手，说道：“您应该知道我们桦林镇是靠什么起家的吧？”
“知道！”我点点头，“采石和挖煤！”
“没错！”
胖女人又咽了咽口水，说道：“这些年我们桦林镇是每况愈下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，镇子里面基本上都是留守老人！”
“我们镇的环境差，以前又是采石的又是挖煤的，年轻时候还好，岁数一上来，就不行了，很多岁数大的，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，那怎么办？很多时候都是镇上帮着处理！”
“你也知道，现在不让土葬，火葬骨灰埋的话就得买墓地，可墓地太贵了，活人都买不起房子，哪有闲钱给死人买房子？”
“骨灰寄存在殡仪馆的话，每年祭拜很麻烦不说还得花寄存费，后来镇上就做了一个决定，我们这招待所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住，索性就不让活人住了，镇上家里穷，买不起墓地的，骨灰和牌位就放在招待所！”
“所以，您明白吧，我们招待所里，真没有几个活人！”
胖女人说完，瞪着眼睛看我。
我揉揉眉心，说白了，这个招待所里面的住着的，都是死人。
我倒是挺佩服桦林镇的人敢做出这个决定，也理解了门上为什么挂八角风铃，八角风铃除了招阴，还有引路的意思。
他们这是怕从这里出去的阴魂找不到路，挂风铃是为了引路。
“你们这里现在供奉着多少牌位？”我想了想问道。
“也不是很多，一百一十二个，都是家里没有祖坟，有比较困难的！”胖女人随口说道。
从她回答的痛快劲上，就能看出来，她不是瞎说，而是事实。
“你这有一百多个房间吗？”我问道。
这个招待所一共四层，恐怕加起来也就一百多个房间，而且我现在也知道了，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到这里来找爸爸。
这里住的都不是人，而是鬼，她不到这里来才怪了。
“没事，房间够用，一个房间少说也能放上二三十个骨灰和牌位！”胖女人嘿嘿一笑说道。
“一个房间放二三十个？”我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这有什么！”
胖女人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，说道：“殡仪馆寄存的地方就是一个大通间，那里面存的比我这多多了！”
她说的倒是事实，我在殡仪馆干活那阵，负责的就是寄存处。
骨灰寄存间，里面放的是一排排的带着小隔断的货架子，一个货架子上面，少说也能摆上一百个骨灰盒。
这么一想，我也是理解了。
“行了，你带我上楼吧！”我摆摆手说道。
胖女人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，说道：“上楼还是得您自己去，我就不跟着上去了！”
说到这，她顿了一下，说道：“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，一会您上楼的时候，脚步一定要轻点，进门之前一定要敲门，否则的话，真要惊动了哪个脾气不好的，我可救不了您！”
“行，我知道了！”
我摆摆手，拿起钥匙往楼上走。
说实话，这次来桦林镇，收获已经很大了。
我完全没想到，这里竟然有一个只住死人，或者说是只住鬼，不住活人的招待所。
只是不知道，于明在这里待了两天后，到底是什么状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