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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二教导处,一阵又一阵的训斥声从办公室里传来。
姜钰站在办公桌前，微微低头，脸上一副虚心接受的模样,只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,那倔强纤细的背影丝毫看不出半分歉意。
“姜钰,你今天的行为真的让老师很失望。”
“大庭广众之下，怎么能和低年级的学妹打起来？”
“就算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，不能私下里相互交流吗？直接在食堂里这么闹起来,算个什么事儿？”
“你知不知道,你今天这样的行为给当时正在用餐的同学,还有食堂的工作人员,以及我们老师，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麻烦！”
……
吕秃驴坐在办公椅上，穿着一贯不变的浅蓝色格子条纹，头上稀疏的一点头发也被用发胶打理地极为整齐,梳成一缕一缕的模样。
只见他一边反手叩着办公桌,一边唾沫横飞地教育道,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,不知道的还以为姜钰是犯下了什么违背道德和人性的大错。
姜钰一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,在网上瞎搞小动作也就算了,反正眼不见为净，她不看就是,可但凡是舞到自己眼前的，姜钰从来不会善罢甘休。
既然那人都能不小心‘脚滑’，那她自然也能不小心‘手滑’，这不是正常？
更何况，那种把戏在她看来属实有些低级,但凡段位高点的都不会耍出这种有脑子就能看破的伎俩，纯粹就是恶心人。
而姜钰最接受不了这种恶心，于是当时一下子没忍住，就直接动了手。
只是既然做都做了，姜钰自然也不会后悔，毕竟看那女生发疯似的表情也挺搞笑的。
至于吕秃驴说的‘打架’，姜钰是不承认的，不过是两个人之间‘友好肢体交流’了一下而已。
“吕老师，我当时真的只是手滑……”姜钰弱弱地开口，与在食堂里盛气凌人的模样截然相反，到这会儿还真就成了人畜无害的小猫咪。
吕秃驴看着姜钰的表情，那委屈巴巴的神态属实不像是会主动犯错的孩子，心下也隐隐开始动容，思考自己刚刚的言辞是否有些过分。
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丝毫不晓何谓‘绿茶’的力量，脸上的怒意在不知不觉间消散，却又依旧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，继续维持着身为教导主任的威严。
“就算你当时真的是不小心，但后来为什么要和学妹动手？”
“是她误会了，以为我是故意的，我那只是正当防卫。”姜钰说着，嘴角下压，眼中还残留着隐隐的害怕，“当时她直接挠上来了，我要是不挡两下的话，以我的身板，肯定会受伤的。”
吕秃驴：……
好像是这么个道理，但为什么听上去还是有点奇怪？
就在吕致远正在琢磨姜钰这话中的意思时，办公室门却突然被人从外敲响。
“吕老师，我来交资料。”
门外，陆骁的声音隔着办公室门传来。
姜钰微微一愣，下一刻办公室门被打开，而姜钰转头，恰是对上了陆骁那双幽黑的眼睛。
目光一触及离，姜钰重新低下头，继续当个‘知错就改’的乖乖生。
陆骁见此，眼中的神色深了些许，随之又如若往常地将手中的文件交给了吕秃驴，“老师，这是本周的工作报告。”
“行，你放在这儿就可以了。”
陆骁将工作报告放置在办公桌上，本该转身离开的脚步却是迟迟没有动静，就当吕致远心感疑惑正要开口询问时，少年沉稳却清冽的声音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。
“吕老师，当时姜同学和高一学妹发生摩擦时，我也在食堂。”陆骁说着，语气极为平静，“这一切的确是场误会。”
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，姜钰浑身一震，随后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陆骁，那眼神里还带有两分惊讶和好奇。
“哦？陆同学也看到了？”吕致远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，反倒极为信任地进一步询问道：“那你和我说说，当时是什么情况。”
姜钰心下一惊，她刚刚和吕秃驴也说过情节发展，当然是稍微‘润色’过的，虽然陆骁这样子摆明了就是准备出手帮她，但两人事先可没打过招呼，若是说辞不一出了漏洞岂不是闹尴尬了？
心底莫名发虚，背后也开始渗出阵阵热汗。
然而意料之外的是，陆骁的回答竟是和姜钰刚刚的描述如出一辙，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般，挑不出任何错处。
两人一前一后的描述自是将吕秃驴迷得毫无防备之心，当下也觉得许是刚刚自己误会了姜钰，反倒还凭空升腾起一阵愧疚。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吕致远说着，经典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，以掩饰尴尬，“但事情闹得那么大，总该得给个交代对吧？而且听说那高一的女生还受了点小伤，我作为教导主任，总不能什么都没表示。”
“这样，写一千字检讨，下周一交给我，这件事也当过去了。”
一千字？！
姜钰思绪一顿，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，但脸上依旧还是那副虚心接受的表情，连连点头道：“好的老师，我明白了。”
吕致远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，随后又挥手道：“行了，下去吧，切记不准再犯。”
……
办公室门外，两人无声地并肩而立，场面莫名有些熟悉。
姜钰侧头，视线在他笔直的脊背绕了一圈，最终停留在他的脸庞。
少年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要好上许多，校服领口系得端端正正，高挑的身躯挺拔如松，若是那日她没有撞见那一幕，似乎也从不会想到这般完美的躯壳下，竟是藏着道道的伤痕。
回想起昨晚在医务室里看到的画面，姜钰的耳朵不知为何又莫名热了起来，于是局促地摸了摸鼻尖，开口打破平静。
“那个，刚刚谢了。”
“不用。”陆骁出声，语气稍显冷淡，可落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。
少年的表情和往常一般平静，只是余光却时不时落在一旁的女孩身上，暗自观察着她的神色，似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。
他不知道姜钰有没有看到论坛的帖子，但十有八九是知道这件事。
陆骁一向有着过人的记忆力，以至于那些论坛上对姜钰的恶意言论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。
语言是能伤人的，这点陆骁一直以来都知道，尽管初中的那段经历对他来说并未有多大的感触，但他却清楚，那种成为众矢之的压力放在其余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种难言的煎熬。
姜钰并非是柔弱的女孩，陆骁对此深有体会。
她纤细的身躯里有着强大的力量，不然不会如此耀眼，也不会这般骚动着他的心。
但尽管如此，他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焦虑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慌些什么，一想到那些恶言恶语，一想到那些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鸟人对她评头论足，他就觉得好像心里有一团火，烧得他只想把所有人的嘴给封上。
没有谁有这个资格去评判她，就连他都不行。
“那我就先走了。”姜钰说完，转身便准备离开。
一瞬间，背后那块已然风干的污渍印入陆骁的眼帘，刺眼地要命。
“等等。”
身后传来陆骁的声音，姜钰脚步一停，转头疑惑地看着他，“还有事？”
喉结上下一滚，陆骁嘴角紧抿，眼神深沉了些，在对上姜钰浑然不知的眼神时，头脑竟是有刹那间空白。
空气里似乎萦绕着一些不知名的情愫，若有似无地缠绕在其间，却好像只有一人心有所感。
就在姜钰忍不住再次询问时，却见陆骁冷冷地撂下了一句：“跟我来。”
话音刚落，陆骁便转身朝着另一方向走去，不给姜钰一点拒绝的机会。
姜钰满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，虽说心有疑惑，但片刻后还是抬步跟了上去。
一路无言，姜钰没多问，就像被野狼勾走的白兔，连对方的目的是何都不清楚却还依旧傻傻地跟着。
直至站定在学生会办公室前，姜钰都还未反应过来，眼睁睁地看着陆骁打开大门后走进，自己则是傻站在门口，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。
陆骁走到一半才发现姜钰并未跟上来，于是转头催促道：“怎么不进来。”
姜钰微微一愣，这才快步走进，还顺带把大门也给关上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，只是觉得若是被人发现她和陆骁共处一室，指不定又会闹什么大绯闻，可姜钰不知道的是，紧闭的房门远比敞开的要更加惹人遐想和误会。
姜钰以前从未来过学生会的办公室，江春一中历年来都习惯性培养学生的自我管理能力，以至于学校里的学生会并不像其余的某些高中，有名无实，在很多地方都有着不小的权力，就连办公室都有两三间。
就比如她现在所处的位置，正是专属于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场地。
事实上，很多时候，学生会其余部门的部长都会来这里集中开会，但这个点有钥匙进来的，也就只有陆骁而已。
只见陆骁走至角落，打开一扇柜子，没过多久便拿出一件看起来崭新的校服递了过来。
“拿这个换上吧。”
姜钰呆呆地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衣服，随即又抬头看了一眼陆骁，看着他极为淡然的神色，一时间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。
善意来得太过突然，令姜钰有些无所适从。
还记得没多久前，眼前的少年还会满身带刺地让她滚远点，可这会儿却主动带她来到这里，又将衣服给了她。
办公室里过于安静，两人四目相对，仿佛有什么流转在其间。
“不……”
姜钰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，眼前的陆骁似是预知到了她的回答，于是强硬地将手中的衣服塞到了她的怀里，“到时候说是后勤大楼拿的，只有这个尺寸。”
手中的布料极为柔软，还带着淡淡洗衣液的味道，明显不是新的校服。
这味道极为独特，闻起来混合着松木和薄荷，清冽中带着几分沉稳。而这么多年来，姜钰似乎只有从他身上闻到过。
思绪顿时被拉得好远，记忆里的那个他好像也偏爱木香，可许是性格的原因，他的香带有两分甜味，令她当时极为着迷，有时与他靠近时闻到那个香味，总会心跳不已。
姜钰不明白为什么，她时常能从陆骁和那个他之间找出这样那样的相似点，以至于偶尔会令她有些恍惚。
但她又清晰地知道，知道他们从骨子里就不是同类人。
陆骁见姜钰盯着衣服久久没有开口，眼神开始逐渐转深，一股莫须有的躁意和不安隐隐在心底滋生。
他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，以往面对当下的情况，他总能处理地游刃有余，脸上挂着温柔的笑，也可以用谦和又不失礼貌的口吻去劝她换上自己的衣服。
可此时此刻陆骁才发现，在姜钰面前的自己，好像有些不太受控制。
周围的空气也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转冷，就在即将降至冰点时，一直沉默的姜钰突然开口道：“那就谢了。”
一瞬间，气温回暖。
“在这里换吧。”陆骁说完便直接背过身去，抬步走至房间的最角落，面靠着墙，恪守着最基本的礼仪。
少年的态度是冷漠的，但行为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，有些别扭，又透着莫名的真实。
他总是能把一切都想得面面俱到，就连给她抽身的借口也都找好了，那会儿还她药膏时也是如此。
姜钰有些失笑，随即没再矫情，直接将自己身上这件带有饭菜味道的校服脱了下来，换上了陆骁的衣服。
陆骁的身高足足有一米八，当初订校服时买的是最大码，姜钰虽然有一米六几的身高，在高中女生里并不算矮，但陆骁的衣服套在她身上还是过大了些。
衣服下摆直接盖过了屁股，短袖也被穿出了中袖的既视感，而在换上衣服后，那股香味似乎变得越发清晰了些，好闻到有些令人上头。
……这香味，哪儿像是新的？
一直等姜钰出声后，陆骁才绅士地睁开眼睛，随即又转过身，从头到尾都表现地平静如常。
可紧握成拳的双手，微微错乱的呼吸，还有泛热的耳尖，各种细节都在暴露他的破绽。
这是一次失败至极的伪装，但在场唯二的那人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。
“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太大了。”姜钰笑嘻嘻地开口，语气里带有两分羞涩，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穿别人的衣服，而且还是异性。
陆骁看着眼前的女孩，视线逐渐转深，喉结上下一滚，随后淡淡地发出一个：“嗯。”
话语沾染着几分哑意，相比较他平日里的声音，稍许浓重了些。
……
姜钰一回到教室就被苏冉冉拽着询问了情况，在得知吕秃驴并未为难她时，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。
“没事就好，没事就好，吕秃驴叫你出去那会儿真的把我给吓坏了！”苏冉冉拍着自己的小胸脯，随后视线在姜钰身上一顿，“诶，你这校服咋回事？”
“我去后勤大楼拿了件新的，但就只有最大码了，只能凑合着穿。”姜钰按着陆骁给的说辞解释道。
果不其然，苏冉冉并未有半分怀疑，只是凑近闻了闻姜钰，那东嗅西嗅的架势令姜钰有些把持不住，生怕被戳穿了假话。
但幸好，苏冉冉是个傻的。
“这新校服还怪好闻的哈。”
姜钰：……
.
放学时分，高一八班教室门口——
楼道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，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，却又不敢过于明显和嚣张，于是只好放缓脚步，与周围结伴而行的同学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什么。
约是几分钟后，一位背着粉红色双肩包的女生从教室里急冲冲地跑了出来，满脸兴奋地赶至少年面前。
“陆学长，你是来找我的吗？”
陆骁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，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暗光，随即嘴角勾出一丝浅笑，深邃的眉眼微微低垂。
在被注视的人的眼里，那该是一双多么深情的眼睛。
“是的，徐同学，你现在能抽出点时间吗？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。”
“当然可以！你想多久都没问题！”徐冰两颊微红，视线死死地被陆骁的眼睛所吸引，像是着了魔似的。
众目睽睽之下，两人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，而与此同时，一阵流言也同火燎一般迅速蔓延……
无人的校园角落，陆骁停下了脚步，而跟在她身后的徐冰见此，再次忍不住伸出双手想要去拥抱眼前的少年。
然而不等她靠近，陆骁便像是心有所感一般，猛然转身，又往一旁退了两步，拉开距离。
“陆学长，你来主动找我，是因为考虑清楚了吗？”此时的徐冰似乎依旧处于魔怔中，甚至还未发现，陆骁的神情和气场也已经开始逐渐有了转变。
“今晚12点之前，将论坛的帖子删除，而且我要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，并且公开给姜钰道歉。”少年的声音格外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。
徐冰的表情微僵，看向陆骁的眼神转而开始变得不可思议。
“凭什么？！我说的不就是事实吗！她就是一绿茶！白莲花！”徐冰说着，又神神颠颠地快步走向陆骁，紧拽着他的手，大喊道：“陆骁，你不要被她给骗了！她在文艺汇演上跳的那个舞也不过是勾引人的手段而已！她对谁都摆着一副温柔可人的笑脸，装出柔柔弱弱的模样来蛊惑别人，为的就是吸引男生而已！”
“她！——”
刹那间，女孩聒噪的吼声戛然而止。
只见她被人反手狠狠地压制着，一只宽大的手掌正死死地摁着她的脑袋抵在粗糙的水泥墙面上。
徐冰脸上的疯狂一消而散，此时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刺痛，神色已然被惊慌和恐惧所替代，连声音都像是被剥夺了一般。
“我只是来通知你的，如果你非要忤逆我，那江春一中可能也就容不下一个叫‘徐冰’的学生。”陆骁的声音在女孩的头顶响起，淬着冰冷刺骨的寒意，更像是有一把刀抵在她喉咙处……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，来自地狱的气息。
徐冰早已被吓白了脸，双眼中除去恐惧之外，剩下的只是不可置信。
她从没想过，那个在她心目中完美且温柔的白马王子，实则不过是一个披着伪装的恶魔。
“陆、陆……”
女孩讲不清话，但陆骁却察觉到她要说些什么，于是冷嗤一声道：“我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，有些事情想说出去，那还得看有没有人信。”
徐冰听此，绝望地闭上了眼。
因为她知道，在陆骁面前，她没有任何胜算和筹码。
几秒后，陆骁松开了徐冰，迅速后退两步，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，皱眉厌恶地甩了甩手。
徐冰背着书包，无力地跌落在地，又将陆骁的举动尽数收进眼底。
“啧，连人都没识清就张口闭口谈喜欢，未免也太恶心了点。”
话音刚落，少年抬步离开。
一时间，空旷无人的角落里，唯有女孩一人狼狈地坐在地上。不知何时，那张仓皇无措的脸悄然涕泗纵横。
……
作者有话要说：接下来两天要请个假，周六开始恢复日更，爱你们-3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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