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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值深夜,夏府。
一盏油灯火光明亮,夏允钟埋首于案桌上,批示着白天未能处理完的事情。
他父亲逝世,长歌郡生意遭到阳蒲两家蚕食,有太多事务需要他来处理。
得亏他在十年前夏德言“得病”神智浑噩的时候,就已暂代家主之职,已是夏家近乎名副其实的执掌人,所以现在处理这些业务时也极为得心应手。
“叩叩叩——”
门外传来三声长短不一的敲门声,夏允钟揉了揉眉心,嗓音低沉道:“进来。”
随着“嘎吱”声响,夏云瑞推门而进,手里拎着个食盒,冲夏允钟笑道:“料到父亲应当还未睡,所以就让厨子弄了些吃食。”
“有心了。”
夏允钟轻轻点头,接过他递来的食盒,翻开一看,皆是平日里他最喜欢的饭菜。
在夏允钟吃饭空暇,夏云瑞极为自然地替他接过未完成的事务,继续浏览批示。
在夏家,夏云瑞素来不显山露水,被他父亲的身影所掩盖,给人的印象就是温和仁厚,脾气温吞甚至有些怯懦。
然而早在十年前,许多极为重要生意需要夏允钟批示时,都是由他代为处理,就连其父遇上难解疑问时,往往都会向其请教。
瞥见夏云瑞随手放在案桌上的信件,夏允钟心感好奇,信手拿过撕开信封,待他看完这信之后,本能地摸向平日悬挂玉佩的地方。
腰上空空如也。
他陡然起身,神色微变。
约他起身动作太过剧烈,连带着椅子都被他撞到,传来巨大声响。
夏云瑞抬起头,面露疑惑。
他遏制住情绪剧烈变化,深吸口气,沉声道:“这封信哪来的?”
夏云瑞答:“方才进来时,瞥见这封信被塞在门缝下边,我猜想应当是父亲你的,所以就顺手带进来了。”
“信上写了什么,让父亲你如此震惊?”
夏允钟摇了摇头,本不欲细说,可犹豫一下,还是说了。
“这么说来,小姑的意思是,要你明日上那‘法外台’,与她一决生死。”
夏云瑞手指轻敲案桌,颇含节奏韵律。
“父亲你的意思是?”
夏允钟面色一肃:“她杀害你祖父,又于信中如此污蔑我,我就是不在乎她肆意血口喷人,也要替你祖父清理门户!”
略作沉吟,夏云瑞低声道:“我的意思是,父亲你明日不要上法外台。”
言语微顿,他继续道:“父亲你清者自清,心怀一片坦荡,无需在意流言蜚语,没必要为此赌上自己性命,与她捉对厮杀。”
“千金之子不坐危堂,你若答应登上法外台,就恰好中了她的计谋。”
一番陈述利弊,夏允钟沉默良久,长吁一口气:
“我明白了。”
夏云瑞面上露出一抹笑容:“父亲明白就好,账目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,我就先回去了,就不打搅父亲歇息了。”
夏允钟微微颔首,目送夏云瑞离开房间。
手掌蓦然将那封信攥紧,他面庞狠狠抽搐几下,复又恢复常状。
将信放在油灯下,静观其变作灰烬消散,夏允钟低声喃喃道:
“二弟已走,我又怎能独善其身。”
…………
翌日。
天亮一大早,夏云溪就跟骆冰冰外加蒲大少仨人一齐蹲坐在某家面摊子前,毫无半点形象可言,吸溜着面条。
确切来说,没半点形象的依旧是冰女侠跟夏三少这俩。
就是吃臊子面这种难等大雅之堂的市井小吃,蒲大公子依旧慢条斯理,吃相文雅,与旁边两人形成鲜明对比。
这家摊子的臊子面属琅琊郡一绝,外加大碗便宜实惠,所以每逢一大清早,都座无虚席,要不来早些,只能跟夏三少这仨一般,蹲在地上吃面。
哧溜溜几下,把鲜红光亮的臊子面连带汤水吃了个一干二净,夏三少举着空碗,嚷嚷道:“掌柜的,劳烦再上一碗。”
紧随其后,骆冰冰也挥舞着空碗,跟着道:“也给我上一碗。”
得亏冰女侠换上了第一次跟夏云溪见面时的病弱婢女模样,否则要是以本来面目这般叫嚷,多半会引得许多男子纷纷心碎。
接过掌柜递来新的一碗臊子面,夏云溪再度大朵快颐,眼角余光瞥见还在跟第一碗较劲的蒲逸,眉头轻轻一挑。
但见蒲大少白皙脸庞微微涨红,额角发丝都被汗水打湿,每喝口汤吃口面条,都会轻轻呵气,缓一缓之后,再继续较劲。
显然这厮并非慢条斯理,而是纯粹吃不得辣,才细嚼慢咽。
“公……公子,请……请喝水。”
在蒲大少紧锁眉头,持续跟这一碗小小面条较劲时,边上传来柔糯娇怯的声音,他抬头望去,见是一相貌清秀的少女捧着碗水怯生生的看着他。
眉头舒展,蒲大少接过水,道了声谢。
少女登时面色绯红,结结巴巴回了声“不用谢”,然后就跟受惊小兔般仓促离去。
夏云溪瞥见这幕,顿觉有些恰柠檬。
“为何我没这等待遇,这万恶的看脸世界。”
夏云溪碎碎念道,他自恃相貌不差,至多就比蒲逸稍逊一丝,为何就没姑娘给他送水,莫非这年头流行冰山禁欲男神这款。
“诶,这杂报上写的莫不是真的,夏老爷子是被其亲生儿子所害?”
“夏老爷子走了?不曾听说啊。”
“你自然不曾听说了,夏老爷子是被夏家现任家主害死的,当然不会传的满城皆知。”
“按这杂报上写,这夏允钟之所以会害死夏老爷子,就是因为觊觎家主之位。”
“弑父杀弟,天底下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!”
听得面摊上有人议论纷纷,骆冰冰竖耳倾听,斜睨瞟向夏三少,道:“是你干的?”
夏云溪放下碗,满脸义愤填膺:“我只是将真相揭露出来罢了。”
冰女侠笑道:“恐怕不止这些吧。”
“据我所知,谛听门的邸报素来价值不菲,外加这年头识文懂字的人不多,只有那些兜里有些闲钱的文人书生才是购买主力,几时连这面摊上都有人买邸报了。”
夏云溪抿了抿嘴,故作平淡道:“我把谛听门今日份的邸报全买了。”
脸上写满了“财大气粗,有钱任性”这八个大字,骆冰冰嘴角微勾:“哟呵,公子腰缠万贯,还缺个煮饭洗衣的俏丫鬟么?”
“洗衣煮饭不缺,倒还差个暖被窝的。”
“呵呵。”
把手里端着的面条解决掉,夏云溪把钱两丢在桌上:“时候不早了,还是先去法外台候着。”
…………
法外台,顾名思义,取自律法之外。
郡县之内,六扇门严禁武夫于大堂广众之下肆意打杀,若有生死大怨,则签下生死状,登上这法外台之上。
既决高下,也分生死。
无论何方死去,六扇门都不会依大臻律法去追究。
为状声势,除了程修能外,夏云溪还让蒲大少请他爹,以及一干世家家主来观战。
除了让夏允钟迫于声势不得不来之外,还有其他考虑。
“刘叔,大爷。”
夏云溪先问候了刘伯庸及夏德祐,之后朝蒲家家主蒲禾拱了拱手。
蒲禾含笑回礼。
夏云溪向法外台上望去。
但见纵横皆逾十丈,由青石地板铺就的法外台上,他娘亲的身影赫然正在上边。
法外台上,夏允秀未着繁琐衣裙,而是换上一袭白色劲服,散去妇人发髻,如瀑青丝随意以一条丝带捆缚,垂落在腰际上,颇显英姿飒爽。
“若我是夏允钟,宁被人指指点点,也要做缩头乌龟,绝不会上这法外台。”
骆冰冰突兀说道,夏云溪则点头附和:“我也说,他最好不要来。”
冰女侠颇觉诧异,挑眉问:“这般阵势,他要不来,你该如何收场。”
“我这人向来都爱做两手准备,他要不来,我自然还有另外的应对方式。”
向法外台上看去,夏云溪低声说道:“夏允钟非不自量力之徒,我娘修为远胜于他,他又非不清楚,他若是应邀登上法外台,就意味着他有必胜把握。”
“所以我才说他最好不要来。”
夏允秀双手环胸立于台上,眼眸闭阖,作闭目养神状。
蓦然间,她倏地睁开眼,眺望向远处。
一道身影分开围观人群,向这法外台漫步而来,缓缓拾阶而上,身子站定,与夏允秀目光对视。
她朱唇轻启,从嘴里吐出三字来:
“夏允钟。”